“棠兒,我和你鬧着玩兒的,你别生氣了好不好?”喬芸芸緊緊跟在紀棠身後,二人距離近得幾乎是貼在了一起,她說話時噴出的熱氣,絲絲縷縷,全湧到紀棠後頸。
見少女晃蕩到面前,紀棠忍無可忍吐出兩個字。
喬芸芸歪着頭,嬉皮笑臉道:“就不讓。”
二人大眼對小眼僵持了一會兒,喬芸芸又開口道:“你原諒我,我才讓你走。不然,我們今天誰也别想睡個好覺。”
紀棠被她氣笑,罵道:“你吃了什麼,臉皮這樣厚?”
喬芸芸也笑,捏着自己臉,笑意盈盈對紀棠說道:“我們吃的東西都是一樣的,我也不知為何我的與你的不一樣。說一千道一萬,不如你自己親自摸摸試一試好了。”
說完,她就來拉紀棠的手,紀棠眼中的柔和蓦然冷卻,臉上微小笑容如綻放過的昙花一樣稍縱即逝,不過一瞬,就在她髒兮兮的臉上蕩然無存。她不帶一絲猶豫,避開喬芸芸的手,側過身走去另一個方向。
喬芸芸并不喪氣灰心,一個箭步,竄到了紀棠身前,她沒有再提起先前的話題,而是指着自己的臉,問紀棠:“你看看,青鳥口裡的鬼差是不是就長我這一副樣子?”
她沒變回真身之前,紀棠在她強迫下,已經睜圓眼睛,把她那一身委地白面黑邊的長袍子看了個一清二楚,不過因為打鬥,她的帽子不知滾落何處,此時當她把它戴在頭上,紀棠才發覺那帽子不同尋常的地方。
喬芸芸看紀棠的眼神盯着她頭上,嘴角不自覺彎曲,擡手把帽子取下,那頂帽子上挂着不少生鏽了的鎖鍊,随着她手部動作,發出一串細碎聲響。喬芸芸笑着把它遞給紀棠。
紀棠不接。
喬芸芸也不勉強,笑問:“你注意到這上面的紙條沒?”
一個半寸寬三寸長的東西,紀棠再是眼神不好,也看見了。她對她的明知故問不予回答。
“嘶——”的一聲,喬芸芸扯下貼在帽子前端的紙條,既是用力過度,也因那紙張又脆又薄,一角紙直接和主體分離,落到邊上。
喬芸芸将帽子單手環抱住,雪白的帽子有半人高,頂端直戳她的下巴,但她毫不在意,拿着紙條的手高高舉起,在明亮月光下,宣紙更為明透,上面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就如漂浮在空中一般。
“喬、芸、芸、不、得、好、死。”她笑了一笑,道:“那隻肥鳥說,鬼差頭頂貼條上寫的都是往生極樂,而我偏要寫不得好死,我不得好死了,你才能開心。”
“誰說的!”紀棠記起母親說過要避谶,即便怒氣未消,仍出言要喬芸芸不再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聽紀棠口中說出的不是“讓開、走開”一類,喬芸芸懸着的心終于回到原本的位置。手一揚,白色的紙條像一條絲帶被卷到空中,紀棠眨眼之間,她已換回了原本的青衣裝束,隻是那頂奇異的高帽子還被她抱在懷裡。
喬芸芸把帽子遞道紀棠面前,笑道:“你和我說過,再過幾日就是你生辰,今日種種本是我想送你的禮物,如今已被我當成了賠罪。你可知那紙條……”
“禮物”二字讓紀棠開始舒緩平和的心重重一跳,刹那之間,她隻能看到喬芸芸臉上肆意的笑和不停在動的紅唇,從那嘴裡說出的每個字都變成“禮物”在她耳邊狂轟亂炸。
禮物……禮物……這是她要送她的禮物……
紀棠一掌揮出,打在那帽身中側,喬芸芸半是獻寶似的将其捧于手裡,故而沒在上面施加一分力氣。帽子是拿紙糊的,雖然很大,但沒多少重量,被紀棠掌風一帶,輕飄飄地落到旁邊,挂在了斜出的殘枝之上。
喬芸芸歡喜雀躍的聲音戛然而止,擡起的眼中帶着些許疑惑和惱怒,但在觸及紀棠目光時,惱怒旋即變為了小心翼翼的問候:“棠兒,怎麼了?”
“這是你打算送我的禮物?”紀棠一開口,才聽出自己聲音已然嘶啞。
喬芸芸牽動嘴角想要擺出一點笑,對上紀棠眼睛時,更加迷惑,動作不由中止,隻剩略顯蒼白的解釋:“本來是的,可現在沒到你生日就被你看到,等到了日子,我自然會送你别的……”
“别的?是什麼?”
“我現在還沒想好……”喬芸芸的聲音越來越小,隻因她注意到紀棠臉色比一開始時陰沉百倍,那雙曾經常常含笑的眼睛,此刻暗沉低迷,透出一股比竹青劍刃還要鋒利的東西,那是由震怒、痛哭、怨恨交織而成的失望。這股失望劃開她的皮肉,穿透她的骨血,毫不留情、不差毫厘地插在她的心髒中央,而她連一絲還手的力氣都不曾有過。
紀棠忽視喬芸芸突然暗淡的目光,一臉冷酷道:“你知道我母親曾拉着我去死,也知道我曾和死隻有一線之隔。我最怕死了,你卻把騙我說你死了,當作禮物送給我,真是有心用心。”
她聲音低沉沙啞,一字一句卻有刺透少女耳膜的力量,喬芸芸平素巧言善辯,此刻嘴巴張了許久,什麼都沒能說出。看見紀棠丢下一個冰冷的含着厭棄的眼神,她才從迷茫中回過神來,伸出手,捉住紀棠手腕。
與喬芸芸肌膚相貼,讓紀棠感覺到烈火炙烤般的苦痛,今夜她流了太多淚,如今兩眼腫脹酸痛,喉嚨如刀子割過一般,她說話語調更低,更寒涼漠然:“松手。”
“棠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