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
暮色初合時,一隊玄色車馬碾過下邳城外的官道,車轅上懸着的銅鈴叮當碎響,驚起道旁枯枝上栖着的寒鴉。
王鏡撩開錦簾一角,望見城頭獵獵飄展的“陶”字大旗,唇角無聲地勾了勾。
城門洞開處,兩列持戟甲士肅立如松,當先一匹青骢馬上躍下個魁梧武将,鐵甲壓着绛紅深衣,正是陶謙麾下都尉曹豹。
“末将奉使君之命,迎丹陽郡主入驿館!”
曹豹聲如洪鐘,目光卻掃向王鏡身後的百名護衛——人人負牛皮短弓,腰佩環首刀,甲胄在身。
他原備下十重刁難,此刻卻被這不可小觑的陣仗卸了力道,隻得悶聲引路。
陶謙的接風宴設在州牧府西閣。閣中未燃燭火,反在四角懸起東海貢的明月珠,光華萬千。
王鏡踏入閣門時,正見陶謙撫着案上書卷,身側跪坐着廣陵太守趙昱,而糜竺捧着賬冊侍立在後——好一場文武俱全的陣仗。
“丹陽王氏鏡,拜見陶使君。”王鏡斂衽行禮。
此時陶謙已加封“安東将軍”,爵位在郡主之上,禮儀上需王鏡先躬身。
陶謙擡頭打量這位在江東諸郡名聲煊赫的丹陽郡主,眼底卻藏着刺探。
他笑問道:“郡主遠道而來,陶某有失遠迎。”
“不知郡主有何貴幹?”
“不瞞陶公,我此次前來,是得了一批稀世寶物,隻可惜我福薄,實在無福消受。聽聞陶公對陶瓷情有獨鐘,便特來獻上,還望陶公笑納。”
陶謙眉峰微挑,提起了一絲興味。
王鏡微微側身擡手,身後的護衛立刻會意,擡上一整箱密封嚴實的瓷器。
“使君請看。”
王鏡廣袖輕揚,趙虎應聲掀開首箱。
錦緞襯布裡卧着件天青釉葵口洗,雨過天青的釉色在珠光中泛起粼粼波光,驚得堂下幾位扈從齊齊吸氣。
趙昱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前探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嘴裡喃喃自語:“如此精美絕倫的瓷器,當真是罕見!”
糜竺也緊盯着那瓷器。
他在商場摸爬滾打數年,見識過無數奇珍異寶,可眼前這瓷器,工藝之精湛、質地之細膩,完全超乎他的認知。
他腦海中瞬間閃過自己經手的那些名貴瓷器,與眼前這隻相比,竟都黯然失色。
“這……這難道就是傳說中隻應天上有的神品?”他心中暗自驚歎,若能将這瓷器引入商道,那該掀起怎樣的波瀾,帶來何等豐厚的利潤……
正當衆人屏息凝神時,王鏡忽然抄起瓷洗往地上一掼。
碎瓷飛濺的脆響驚得陶謙霍然起身。
“郡主這是何意!”
“此物開片雖美,卻暗藏縮釉。”王鏡靴尖輕點滿地碎瓷片,“聽聞陶使君最惡瑕疵,豈敢以殘次之物污尊目?”
話音未落,第二箱已然開啟,青花鬼谷子下山圖罐在倒抽冷氣聲中顯露真容。
這次是陶謙親自沖下主座,想要走進一觀,他指尖剛觸到罐身,就見王鏡手一揚,那價值連城的瓷器便直直墜地,“啪”的一聲,碎成無數片。
她輕歎道:“可惜啊,這隻瓷器也略有瑕疵。”
陶謙心疼得臉色都變了,再也按捺不住,向前一步,急切問道:“郡主,你這到底是要幹什麼?
衆人驚呼聲此起彼伏,紛紛露出惋惜之色。
趙昱更是忍不住出聲,目眦欲裂:“郡主,如此寶物,即便略有瑕疵,也不該這般輕易損毀啊!”
糜竺則滿心憤懑,“這女子究竟在搞什麼名堂,如此暴殄天物!這些瓷器若流入市場,定能轟動天下,如今卻……”
王鏡卻不慌不忙,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最後一次示意侍從。
當最後一個盒子打開,一隻潔白無瑕,通體透光白瓷出現在衆人眼前時,全場瞬間安靜下來,滿室燭火都為之一黯。
白瓷瓶立在紫檀座上,月光般的釉色裡似有銀河流轉。王鏡指尖輕彈瓶身,發出一聲清越脆響,宛如龍吟,驚醒了呆立的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