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處,張昭微微歎了口氣,接着道:“隻是這古法弊端不少,煎煮之際,需耗巨量柴薪為爨,人力耗費亦甚。經年累月,沿海密林因濫伐而漸趨凋敝,柴薪日稀,成本愈昂,且所成之鹽,質地粗劣,非長久之策也。”
孫權聽得十分專注,暗自将這些内容記在心裡。
說話間,衆人已至鹽場。前方傳來整齊的号子聲,數十鹽工正赤膊翻動鹽畦,陽光下白茫茫鹽堆泛着細碎銀光。
此地鹽場曆經改造,全然摒棄古法煮鹽,而是采用“階梯鹽田”之法。
張昭見孫權面露好奇,便主動介紹起來:“小公子有所不知,這階梯式鹽田,乃是依照主公的奇思妙策所建。主公深察潮汐規律,命我等在這灘塗高處開墾,才有了這般精妙布局。”
他擡手示意,繼續說道:“這其一引海水而入,使之沉澱泥沙。其二池底鋪設碎貝殼,其三收縮鹵水,鹽晶便自然滲出。
此地巧用竹管連通諸鹽田,借水位之落差,使鹵水自行流淌,大大減少人力挑運之勞。
另有茅草鹽棚,天晴之日敞開,令日光曝曬;逢雨之時,則封閉鹽棚,以防潮潤,如此一來,便可減少梅雨時節鹽的損耗。”
孫權伫立鹽田之畔,聽着張昭滔滔不絕的講述,時而微微颔首,時而雙眉輕蹙,面上似懂非懂。
他望着那層層遞進的鹽田,以及蜿蜒其間的竹管,心中既有驚歎,又有幾分疑惑。
“如此精妙之法,主公究竟是如何想到的?”
王鏡嘴角含笑,緩聲道:“世間學問,多藏于典籍之中。這些方法,起初皆是從書中習得。
但天下之大,各地情形迥異,萬不可生搬硬套。我觀此地潮汐、灘塗、物産,便想着将書中知識與這會稽實情相結合,因地制宜,才有了這番改造。”
“原來如此,權受教了……”孫權若有所思,微微低下頭去,他神色懊惱,暗自嘀咕:“還是自己書讀少了,見識如此淺薄。同樣是看書,主公就能學以緻用,想出這般妙策,而我卻連其中的門道都聽不明白。”
衆人沿着鹽田間蜿蜒的小路徐徐前行,不多時便來到曬鹽場中央。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灑而下,将整個鹽場照得亮晃晃一片,鹽堆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王鏡踱步至一座鹽堆旁,俯身執起一把木鏟,輕輕叩擊鹽堆。刹那間,細鹽如雪簌簌而落。
“張太守治理有方,治下諸事井然有序,這鹽粒晶瑩勝雪,可見火候拿捏得當。”
她略一思忖,開口道:“如此品相上乘的鹽,可有個相稱的名字?”
“回主公,人們都叫它‘雪晶鹽’。雪,取其潔白純淨之意;晶,表其晶瑩剔透之态 ,主公覺得這名字如何?”
王鏡撫掌而笑,贊道:“妙極!”
張昭溫聲笑道:“主公,自雪晶鹽成,下官試售于市,反響頗佳。又使人遍傳消息,言此鹽獨出會稽郡,他處之鹽皆弗能及。今雪晶鹽聲名遠揚。”
他頓了頓,繼續說:“那徐州糜氏聞風而來,遣人攜厚禮求見,直言久仰主公威名,又對這雪晶鹽贊譽有加,想要和君侯交易,獲得販賣此鹽的權利。”
“下官思量,糜家世代經商,富甲一方,在徐州乃至周邊州郡都頗具人脈與商路,若能與他們達成合作,雪晶鹽定能銷往更廣闊之地,獲利想必也會倍增。隻是此事重大,還需主公定奪。”
孫權在一旁聽得入神,心中暗忖這雪晶鹽竟引得如此大商家族關注,不禁對王鏡的遠見卓識愈發欽佩,也好奇她會如何抉擇。
卻見王鏡笑了笑,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既如此,是時候會一會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