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清梨舔舔唇放低警惕,再次看向謝無行被抓住視線也隻躊躇下就走來,再道謝也為那日牽連到對方表明歉意。
“還望謝大人能海涵。”她喊人喊得委婉,想來也是聽說過京中流言,好心體面不往太監傷處紮,是位極坦誠良善的夫人。
可惜對于天殘醜陋生性狹隘東西,提了是仇,回避未必就不會被記恨了。
謝無行颔首:“夫人不必客氣。謝某知曉那日并非夫人本意,你我都是被牽扯的人罷了。”
他聲音放低,很貼心:“何況已時隔許久,夫人不必再記挂這些不痛不癢的小事,令自己憂心。”
“不過--”稀薄日光被檐角攔得僅剩幾縷,謝無行兩隻眼被逆光一照,好似紙紮人森森點上了眼,“沈大人同夫人應當是和睦恩愛,今日大人得空也沒陪夫人采買嗎?”
沈懷序今日是有空的嗎?紀清梨茫然不知。
“看夫人挑得都是給新進書院之人,謝某左右來往,倒是也識得季先生與陳先生兩位夫子。與夫人有緣一場,若是有能略進薄力的地方,夫人不妨說一說。”
出乎意料的好說話,多不計前嫌、善良友好的人。
紀清梨有為這句話動搖幾分,到底還是搖搖頭,目送謝無行笑笑掃街尾一眼,消失在視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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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遇刺後朝中局勢似乎更緊繃了些,往日經筵偶有借題發揮谏失指弊之事,如今預備講學之人卻半點不敢提及,特别是關乎立儲之事。
沈懷序今日原本休沐,為準備開春之事還是來了官署,看過講學文稿後垂眸不知在想什麼。
身旁同僚陳韫頭痛得不行,好不容易做完手頭事眼巴巴往沈懷序周身看了看,奇怪:
“沈大人,今日你夫人沒給你送吃食來?”
素日到了這個點,沈家家丁定然會提着個熱騰騰的素漆食盒來。沈兄雖不怎麼打開,但那香味聞着總比這墨塊紙張味要好。
今日沈懷序桌上隻有分門别類擺放整齊的書卷,連杯茶都沒見到。
“是因為今日不該沈兄當值麼?”
爐香袅袅,沈懷序長腿交疊,聞言也隻是擡了擡眼簾,撐住頭。
不是。是因為他讓紀清梨不要再送,白費心力,要他們分工明确,相敬如賓。
他這會臉上當然是沒有妻子的巴掌印了,紀清梨已經哄好,吃食這種小事也無關緊要,一切似乎就要往預想中的關系平穩落筆,沈懷序望着空中卻眯了眯眼:
陳韫從未見過紀清梨,僅僅隻是送過幾回東西,他也會這般記着紀清梨動向,第二次提及她了麼。
“你還管起沈兄夫人動向來了,來不來都不是給你吃的。”
“去你的,少在這見縫插針擠兌我,我是單純稱贊沈兄夫妻緣分。聽說沈兄夫人深居簡出,沈兄英雄救美解圍佐證,結來緣分。”
陳韫毫不知沈懷序冷漠的打量,搖頭晃腦:“多好一樁佳話美談?恰好阻斷旁人對沈兄夫人和謝公公的揣測,你也知道宦官那臉招搖,從前這種流言又不是沒有過。”
“先前見過謝公公一面,血腥味全浸在衣服裡似的,是不像個好人。”
沈懷序眉眼沉下來,表情很淡:“手頭事都做完了?”
陳韫才覺失言,拱拱手賠罪:“胡言亂語胡言亂語,沈兄别聽進去。”
沈懷序自然不會聽進去,他放下講學還要去五皇子書房一趟,有的是事忙,何需把這種無稽對比放在心裡。
他振袖起身,面無表情往外走,謝無行恰好從五皇子宮裡出來。
二人台階處對望,上下間青色官服與赤紅紋樣尖銳相對。
謝無行停步,好心寒暄:“二位大人來得巧,五皇子午睡剛起。不過先前鬧着要出宮去佛堂,隻怕正發着脾氣,怕是要多花些大人們的時間了。”
沈懷序撩起眼皮,連影子都不曾停頓半分。
“不過應當也不用擔心,”謝無行搖搖頭,好似喟歎,“沈大人夫人是個溫和善良,再寬和不過的人,想必就是大人因此晚歸,也絕不會生氣。”
沈懷序刹那止步,高潔闆正官袍顔色同他矜貴氣度一同褪盡似的,隻剩偏低眉眼郁郁望來時驚心動魄的震懾感。
直到徹底走遠了,謝無行身後的太監才喘過氣來,瑟縮問:“謝公公,方才沈大人那眼神好似......”
“你多心了。”
謝無行輕飄飄收回視線。
“他不會生氣。誰都知道,一個太監能對旁人妻子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