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清梨這兩日不知怎的,很有點不安。
怪信還沒有着落,但沈懷序似誤會了什麼主動拉近距離,包攬過查人之事。
換做從前紀清梨會松口氣,或是高興有此進展,努力回報什麼給沈懷序。
但,也許是那日急切心情被擱置,是順從沈懷序不見面的日子裡她也冷卻下去,她漸沒那般急切回報沈懷序的沖動了。
她本性老實,有點為這般蹬鼻子上臉偷懶想法臉紅。
可真要履行計劃,對方在馬車上大相徑庭的表現也完全推翻認知,紀清梨委實想不到喜好君子的人私下會做含濕人指尖的事來。
心裡亂糟糟,趴在院裡想得沒有頭緒,紀清梨幹脆請安後一早出了門,去街上散心。
她離開紀家前偷偷買通了幾個實在丫鬟,托她們私下照拂孫姨娘,今日采買些也能叫人盡早送過去。
春梨依着孫姨娘身量挑了幾件厚實棉衣,空隙間問她:“小姐,大公子不是說他會照拂嗎,小姐是不放心?”
“他照拂是他的事,我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紀清梨多挑了匹料子交給掌櫃,兩人一道往前去,路過書齋時多往裡頭看了幾眼。
春蘭跟着想起來:“大公子提及的夫子之事,小姐打算如何?”
紀四拜夫子的事,全是紀家算盤打得響。
季夫子在京中學識淵博德高望重,紀四不夠格入國子監,請小有名氣的夫子也是隻是無功無過。
若能拜到紀夫子,哪怕隻是個虛名傳出去身份都要水漲船高,連帶紀家多個好名聲。
隻是世家之中想做他學生的人不少,不是人人都能被認下。
紀老爺全靠承襲的爵位在朝中吃老本,沒能力把四弟送上去,又眼饞好處,想起沈懷序從前和夫子有幾分交情,就把主意打到她頭上來。
嫁人後有餘力幫襯娘家不是什麼稀罕事,可紀家在她歸甯時輕視漠然,隻管巴結沈懷序。在那頭吃不到好了就想起她,理所當然推到她懷裡來,哪有這樣的道理。
紀文州說得委婉,他心中卻清楚,紀四就是隻認趙氏為娘,對紀清梨有恩的孫姨娘也不可能不會惦記那孩子。
把話說得再柔情,再不強求她做什麼,心腸柔軟、得到點什麼就急急想回報給人的紀清梨呢,她能置之不理嗎?
紀清梨漫無頭緒踏進書齋,在硯台墨香中猶豫下,決定下先挑作為姐姐該盡心意送去的筆墨紙硯。
擺在台面上的種類繁雜,紀家請夫子時紀清梨在最角落無聲,給她發什麼她就用什麼,更從沒什麼挑剔想法,以至于她一眼望去分不出好壞。
若那日沈懷序沒把她攔在書房外,沒說出每月隻見兩面的要求,興許她在沈懷序書房會見到各色不一的墨塊,摩挲過不同紙張有所心得。
可惜沒有。
所以就隻有茫然站在那,任由身後人輕輕出聲,握住她碰過的墨錠:“在挑它們嗎?”
紀清梨詫然回頭,入目是張意料之外的臉。
曾模糊在腦中的五官一下鮮明起來,對方今日沒做宮中打扮,穿得随意不惹眼。
概因他個子高挑眉眼不錯,看不出什麼陰柔殘缺,隻對上那雙眼漫上種掉進蛇窟錯覺時,才有幾分險惡陰陰之感。
是僅有一面之緣,找她未果的那位謝公公,謝無行。
驟然被搭話,紀清梨徒勞張了張唇,不知該用什麼語氣回應。
這位謝公公是禦前紅人司禮監掌事,因這張臉貴女們說笑時也提及過他。
聽說是個性子古怪捉摸不透的人,同他隻講兩句話也要打上十二分的精神。有心巴結之人更是對他尊稱句謝大人,半點不敢得罪。
若謝無行有心追究,将個太監扯進男女豔色流言中可不止是得罪,是專往人痛處裡戳了。
紀妍說他要找自己,能是為什麼?
人沒有回應,完全揣揣在眼前抿緊唇,謝無行神态自若:“松煙墨一點而清,京中讀書人知季夫子慣用松煙徽墨後更是多加推崇,學翰齋也備了許多。”
“若是為家人采買,掌櫃台子那有打包成套的徽墨四寶,能免去挑揀的繁雜。”
“多、多謝。”紀清梨不安應下,見他指腹打圈摩挲着墨塊表面,手法輕柔娴熟,她不知怎的眼皮輕跳,下意識移開視線。
裝聾作啞的回避,不過如此一來脊背連同後頸就繃直在人眼前,毫無覺察旁人是怎麼打量過的。
謝無行笑笑,将手中東西放下。身後人機靈抖抖宣紙,巧妙道:“大人,難得今日天氣好大人又有時間,不若買完這些後再四處逛逛?”
謝無行好似嗯了聲,兩人對話松散,又先紀清梨一步結賬。
不論怎麼聽謝無行都沒有刻意跟随報複她的意思,僅僅隻是路過,好心提醒一句而已。
是她太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