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夾泥濘,古樹卷陰風。
将踏出鎮子,那馬是死活不再往前走一步了,雲栖好說歹說連同物理意義拍馬屁也不頂用,最終還是下了馬,正要将繩子系在樹上,那馬長嘯一聲,撒開四蹄朝鎮子裡邊跑了。
雲栖的手僵在半空,愣住。
她面前的這樹,樹紋幹涸,看着并不粗大,瞧着并無多少年歲,卻有種垂垂老矣的死氣,再一瞧,這樹幹脆得緊,怕是從中被吸空了。
誰會這麼幹呢?
她方才注意到,南邊道路相比北面要寬敞許多,可是,即便正屬晚春,也有種撲面而來的寒意,周遭生長的植物幾乎盡數枯萎,耷拉着枝葉花朵垂在路邊。
像是被吸幹了精氣。
雲栖沉思片刻,不得其解,乘着快要掉下山的淡薄日光,她踏上了路。
一路越走越是昏暗,不知林扶風于何處,她隻得這麼漫無目的的亂轉悠,轉着轉着,她忽見遠處一建築于山頭間,其内星星亮光,在這片枯樹陰山中顯得尤為突兀。
雲栖立即想到方才那幾名村民所說的“山神廟”,尋思着好歹也算是個落腳處,裡面還會有燭火等她如今迫切需要的,遂撿了根粗樹枝,又薅了好幾把幹枯的茅草,纏繞在樹枝上,心道拿到山神廟裡引了火,那還能當個火把臨時用,便朝着山神廟走。
這麼走心中愈發發毛,不說天色有些昏暗,就連身上都有些寒意,周邊老覺有怪異動靜,那浸于黑夜的枯樹叢叢,風一吹便枝葉搖晃起來,若是不仔細瞧,真會以為是暗夜中飄蕩的鬼魂。
雲栖走得心裡發毛,開始哼歌,剛哼了幾句,深覺嘔啞嘲哳難為聽,遂停止。
周遭很是寂靜,但這份寂靜又混合了頭頂樹葉相撞之聲,落到地上又是一陣咔嚓聲響,像是有什麼經過一般,雲栖瞧了好些次,每次都不過是落葉罷了,而直到身後蓦地傳來踩碎鞋底枯葉的“沙沙”聲,雲栖頭皮猛地發麻,慌張回身,吓得連連後退了好些步。
兩具走屍,一具面上已爛到眼珠搖搖欲墜,破敗的衣物無法擋住殘缺身體,半具身子的血肉盡無,伸着手往前摸索;另一具是個孩童,腐爛得更是嚴重,渾身幾乎僅剩骷髅架子。
雲栖捂住嘴,覺得心髒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哪見過這陣仗!
兩具走屍慢慢走近,走屍是最為低級的邪祟,沒有思想,也沒有視力,隻得依靠聽覺判斷方位。雲栖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這走屍們佝偻着身軀,緩緩靠近。
雲栖正站在路正邊上,即便走屍走過,也會距離她極近,眼看那孩童走屍在她身側,幾乎是擦着衣袍的邊,直直走過,略過了她,成年走屍腳步卻一頓。
一股腥臭氣息,混着不知多久的死亡氣息彌漫,雲栖憋不過氣來,方才深吸的一口氣快要到了盡頭,她即将撐不住,而就在此時,不知何處而來的陰風吹過,吹起枯樹上為數不多的一片落葉而下,落在了她的頭上。
雲栖心提起。
若是此處無人,那麼落葉是會落到地面的,可如今,那簌簌之聲停在了她的頭頂……
幾乎是一瞬間,她眼前濃重腥臭加重,臭得她窒息,那成年走屍的殘缺腐臉忽然放大,就要湊來!
雲栖想都沒想,朝着那山神廟方向就跑,聽得身後腳步匆匆,幾乎是緊貼她而來,瞬間大慌,速度比起平日又快了許多,心中甚至想,後面跟個索命的玩意當真是會發揮十分潛能的,若是尋常,她跑個幾步就氣喘籲籲,如今不僅速度極快,吓得是連累都沒感到。
不知多久,直到雲栖捂住心口,見那描着經文的外牆映入眼簾,扶着牆繞了一圈,一門緊閉,其内淡光透來,雲栖一腳踢開,閃身而入後又馬上将門閉合嚴實,方才覺力氣被抽盡,是站都站不穩,倚着房門滑着坐下,喘了好些會氣。
方才那撒開腿亂跑,她是将木棍不知丢到了何處,待神智總算回了大腦,雲栖擡眼瞅着這山神廟來。
這廟修得很是簡樸,外頭還算湊合,用的是那打磨細了外表光滑的石頭,内裡直接用的泥巴糊上,一扇破敗的窗戶在旁邊開着,糊窗戶的紙早就破損,風一吹嘩嘩的。
這是山神廟的外延,裡頭放置也甚是樸素,中央放着一巨大山神像,是個和藹的老頭,笑眯眯地一手托着葫蘆瓶,一手撚着自己的胡須,肚子圓潤,石雕的衣物都蓋不住,顯得很是憨态可掬。
隻是整個神像并未上任何顔料,估計鎮子籌錢建造個山神廟已經将他們掏空了,追求不了精細。
唯一算得上湊合的,便是那山神像的眼睛,并未同尋常神像雕塑般用石頭雕刻凸起,而是選擇挖空後在其内加了不知是黑珠還是什麼,顯得山神像并不死闆,一雙眼睛往正前看,若非整個灰撲撲的沒上色,那還真有那麼幾分意思。
雲栖歇息地差不多了,心中有些奇怪。那兩個走屍可是一路緊跟她的,雖說她的速度略微快了些,可她進入山神廟的動靜還是大,尤其是關那門,“哐當”一聲,幾乎要将整座山的走屍都要吵醒吸引來。本她已經做了被走屍圍困在這裡的打算,結果那兩隻走屍卻是并未跟來,廟外安靜到令人生疑。
雲栖心中疑惑,想着從那窗戶往外瞅瞅,廟内比起廟外是高了不少的,地上一層層的泥土混合,她踮腳,雙手撐到窗戶邊,被撲面而來的寒風吹了個哆嗦,險些掉下。她勉強夠到窗戶位置,若是從外,是斷不可從窗戶爬進來的。
這麼往外一瞅,更是詫異。
山神廟是在林中所建,其外圍着一圈參差樹木,她瞧見那兩個走屍的背影,是朝着林間走的。
這真是怪了。
即便走屍智力不行,追丢了目标,也不會掉頭就走,總會被其他什麼動靜吸引後才走,除非這裡有它們極為畏懼之物。
難道這山神像還真有些用?
雲栖松手,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不知多久無人打掃了,窗戶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她手心本就出了汗,這麼一拍,灰塵與汗水融合,忽然聞見一股腥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