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栖快哭了。
她隻知遇到極度危險時,符紋會護她,卻未曾想,比符紋先到一步的卻是大師兄。
她三步并作兩步,腳踝雖受了傷,走得歪歪扭扭,卻還是飛快撲到顧懷安身前,托舉着那僅剩下劍柄的梅花劍,告狀似的,也委屈巴巴:“顧師兄,它碎了……”
顧懷安凝眸看她。
她身上滿是燃燒後的灰塵,頭發上是,臉上也是,衣上還有烏黑血迹,再往下看,他眼中寒意更甚。
她的腳踝處仍有鮮血而下,将單薄褲腳與鞋襪浸濕,怪不得她方才走得一瘸一拐,疼得呲牙咧嘴。
顧懷安一聲未吭,俯下身,膝蓋觸及肮髒地面,素日白淨不染纖塵的衣衫沾染泥濘血污,在那白衣上甚為刺眼。
他輕輕撩開她的褲腳,往上卷,越卷起一分,眼中那幾乎要溢出的殺意更甚。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要豁出性命,隻為救那卑劣肮髒的林扶風?他往日連碰她一分都不舍,怎麼同林扶風一道去了幾個時辰,就傷成了這麼一副狼狽模樣?
顧懷安掀起眼皮,眼光透着刺骨寒意,望了眼她身後的林扶風。他的情況更差,渾身被血液浸濕,雙腳幾乎無法走路,看來多半是傷及了根骨,衣衫被燒毀大半,累累傷痕裸露在外。
可這又如何?!
他恨不得将林扶風挫骨揚灰、撕碎魂魄,令其永生永世遁入無邊煉獄,日日夜夜受那酷刑折磨,無休無止,直到世界盡頭。
但,那樣太便宜了林扶風。
他要讓他衆叛親離,要他背負萬載罵名,要他承受無法忍受之痛,要他在小栖面前醜态畢露,提起他隻有厭惡譏諷。
他也确實在這麼做。
“忍着。”
顧懷安收回視線,輕聲道,雲栖“嗯”了聲,見他半跪在自己面前,頓覺甚是不好意思。
這件事說白了怪她。她隻思及林扶風單獨接了委托,才一路跟來,是壓根沒想過她會遇到自己絲毫無法應對的情況。
也沒有想到顧懷安的修為竟高深到如此程度。
她以為的築基,雖是同她隔了一個大境屆,卻也隻是劍術更熟練些,靈力更充裕些,法術會的多些,卻沒想到幾乎是碾壓般的差距。
這下,若是顧懷安沒來,運氣再背點,她是沒事,但林扶風能交代在這。
她其實本可以叫着顧懷安一道來的,顧師兄這般溫和體貼,對同門師弟師妹又是如此上心,聽聞此事隻會主動而來。
但她為了任務,為了創造獨屬于她和林扶風的二人空間,就這麼拿他們的性命當賭注……
她低頭瞅着顧懷安,他的白衣染了污漬,素白勻稱的手撫在她被樹妖勒出尚還流血不止的傷口中,沾染了殷紅血迹,像是清雅絕塵雪地上綻放的啼血杜鵑,美得妖邪。
顧懷安寒眸凝在她的傷口上。她的膚色很白,看得出旁日沒受過什麼委屈,小腿和腳踝皮膚柔嫩,因此這一圈皮肉翻起的鮮紅傷口顯得尤為刺眼。
他心中忽然閃過一個想法,想湊近親一親她,嘗一嘗她的血是什麼味道。但他想想忍住了,這樣怕是會吓到她。随即而來的又是一個念頭,他倒是希望這次更疼些,最好疼到她記一輩子,日後看到林扶風,便會想到今日的刺骨之痛。
雲栖老老實實站着,一動不動,她能感到顧懷安修長瑩白如玉的手指輕撫着她的傷,其實治愈術可以不觸碰傷口的吧?她心想,但随即有想,顧師兄這麼做定是有他的理由,多半這樣治愈效果更好。
少時,他收手,小指若有若無在她小腿上輕輕蹭過,雲栖打了個哆嗦,往後退了兩步。
顧懷安起身來,雲栖咬咬唇,一副知道錯了的模樣:“謝謝顧師兄。”
“謝什麼?”他忽然道,語氣甚為冰冷,絲毫不似他往日的溫和,雲栖擡頭,有些錯愕地看他,見他面容凝重,遠山一般的秀眉擰起:“謝我若是來得不及時,你會喪命于此?還是謝我沒有好生管教你們,叫你們半夜出來送死?”
顧懷安的聲音很是溫潤,素日溫和的時候,說話像是飽滿圓潤的珠玉落于淙淙清泉,溫和中帶着一絲清列;而此時,他像是浸在寒冰中說出般,話語幾乎刺得人生寒。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錯了……”雲栖低頭,不知如何是好。
的确是她錯了,這點毋庸置疑。
“你當然錯了,你知道若是我晚來一步,你會成什麼模樣麼?”他訓斥。
雲栖點點頭。
素日溫和的人生氣起來更是令人畏懼,雲栖低着頭瞧鞋尖,繡花布鞋早就被燒得滿是破洞,鞋底似乎還有個,有樹根尖刺正巧卡入那洞中,紮得她腳心又癢又疼,腳腕處的傷口倒是盡數愈合,殘餘的鮮血也被擦幹,僅餘一條淡淡的紅色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