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有錯,可鎮民也脫不了幹系。
她這麼想,也這麼說了:“林師兄是為了盡早處理邪祟,即便作祟并不是狐妖,他殺錯,應當找他償命尋仇的也該是狐妖。此處鎮民為樹妖所殺,并非林師兄所為,為何要将怨念盡數發在他身上……”
“你們同一宗門,你自是要替他說話的!身為修道之人,不理清因果便草草殺戮,如何擔當的起一聲仙長?!”
她将開這個口,卻被翻山倒海之勢的讨伐聲淹沒,鎮民紅了眼,凄厲叫道:
“我們要他償命!”
“償命!”
“償命!”
……
愚民隻會為自己的愚蠢找理由,他們将對樹妖的恨意轉到林扶風身上,似乎這樣他們死去的親人便會歸來。
一片嘈雜中,顧懷安終道:“扶風所為,是善是惡,有罪無罪,如何處罰,當由太虛宗定奪。”
那些鎮民又要罵上幾句,聽得外頭一聲“鎮長來了”,才安靜下來。
鎮長被人攙扶而來,白發蒼蒼的老人見了滿地的枯骨險些昏倒,雙目含淚了解了經過,顫抖着手道:“此事,顧小神仙沒有說錯,今日我們張家鎮命有此劫,林扶風,他畢竟是神仙,咱們啊一介凡人之軀,這輩子就是條爛命,哪管得了那些道長的事。”
“可是鎮長……”
“好了!”鎮長用拐杖在地上狠狠敲了幾下,止住喧嚣,忍不住咳嗽了幾聲,被人扶着才未摔倒,“我們也相信,顧小神仙定會公正行事,給我們一個交代!”
顧懷安颔首。
那些鎮民将枯骨移出,回了鎮裡,山神廟内又僅剩三人。
“師兄……”林扶風唧哝道,顧懷安并未理會,看也未看他,置若罔聞道:“你們乘馬回去,我去神樹,将樹妖除根。”
說罷,他直直離開。
“走吧……”雲栖小聲,見林扶風仍是呆在原地,忍不住擡手拉他,他也毫無反應,就這麼被她拽着衣袖拽了回鎮南。
她先前拴的馬還在,将林扶風揪上了馬後,雲栖爬了好些次才爬上馬,同林扶風保持了短短距離,生怕軀體觸碰太多,這小變态又開始記恨她,心中不免開始盤算,今日她又是救他狗命,又是替他開脫說話的,總歸也算刷了不少好感吧?
她悄聲道:“林師兄,其實我覺得,你做的許多事,或許不一定是你的錯。”
她想了想補充:“你運氣不太好。”
身後林扶風沒回應,雲栖壯了膽子,又要開始絮叨,聞得身後少年冷道:“閉嘴。”
“好的。”雲栖撓撓頭,一夾馬肚,馬蹄朝太虛宗狂奔。
.
是夜,月明星稀,遠處城鎮燭火卻瞬時滅了。
慘叫哀嚎不絕如縷,方寸之地血流如注,紙糊窗戶被鮮血濺滿。
無一活口。
屍首被卷于藤蔓末端,緩緩收回至神樹。
偌大神樹前,一白衣身影而立,寬袖迎風,似仙似鶴。
他生得慈眉善目,眉眼總是噙着溫潤,擡手,觸碰至粗糙古樹表面。
真真一副諧美畫卷,如果眼前的巨樹上沒有挂滿屍首的話。
本已燒毀的樹妖之内,忽地一陣血紅幽光閃爍而來,那光進入他的掌心,而後不見,樹木極速枯萎,藤蔓纏繞屍首盡數落下。
劍可斬靈,鬼能馭屍,魔亦惑物。
百年之樹,距離修成妖邪,尚還差了些年歲。
他幫了它一把,不過是摻了些惡念,告知樹妖,生靈之氣于修習大有裨益罷了。
隻是今日動靜大了些,樹妖知被發現,逼上絕路,屠殺了全鎮。
自身無法抵禦邪道誘惑,何必怨他呢?
他将紅玉佩嫌惡丢在地上,玉佩上刻的“風”字埋于污血髒泥中,沾染上了洗不盡的穢惡。
飙風呼嘯,怒卷衣襟。
隻是他的小栖,得知這個消息,怕是又會難過許久吧?
那可真叫他……
心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