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邊林扶風走得越來越遠,後頭顧懷安身軀越來越沉。
雲栖扶着顧懷安,覺得照這個架勢下去,按她這小身闆,能不能扶顧懷安走動先不提,估計能他倆都歪這。
神奇的,顧懷安身軀倚在她身上到了某一臨界點,那重量不再增加了,剛剛好是雲栖尚承擔起的。
她忙扶着,覺得鼻息間酒氣與冷香萦繞,總覺像是在冰天寒地的葡萄園中飲了一壺冷酒,旁邊還靠着個俊逸至極的男子。
“林師兄,林師兄……”
雲栖小聲喚道,周邊戴幂籬的男男女女不算少數,林扶風這小子放其中算不得特殊,就是她生怕聲音大了引起周遭人注意,萬一這麼仔細一瞅,發現是人人喊打的林扶風,現在顧師兄又醉倒,他倆拖着個醉酒美男,被群毆打死都算好的。
她這聲音又不大,林扶風隔得又遠,周遭人又不少,不時有談話聲,林扶風能聽到就見鬼了。
她又略微拔高了些許音量:“林師兄……”
前頭林扶風仍舊沒聽見,那黑衣俊朗的身影在拐了個彎後徹底從她眼簾中消失。
雲栖:……
這樣也不是個辦法,總歸林扶風一時半會也到不了城北,即便到了,也不能一人前去,總要等等他們的吧?
眼下當務之急,得把顧師兄扶到客棧裡頭休息會。
街道寬敞,縱橫得很是整齊,今日早些時候從城外的高處瞧,見雍都方方正正的,期間姹紫嫣紅,也不知是什麼,現在進來後,瞧着路邊凡是攤販店面,均或是懸挂,或是擺放,一堆堆錦簇花團,香氣淡淡,好不晃眼!
擡眼這麼一看,她看到滿眼缭亂的花堆中,路邊有個看着比較繁華正規的客棧,門牌三個燙金大字:“望海居”,忙将顧懷安扶了進去。
将踏入門内,裡頭一年輕小二熱情迎來,見眼前這貌美姑娘扶着一男子,心道非禮勿視,就要将眼别開,餘光又瞥見這男子的相貌好似雲間之月,簡直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虛虛渺渺的好似神仙,不免感慨,這二人定不是尋常之人,彎腰行事更加熱情了,生怕一個不周到惹了這二位去:“二位這是要用什麼呢?不若試試咱望海居招牌……”
“先不用,還有空房嗎?”雲栖問,幾乎快要承擔不起顧師兄的重量了,小二在此多年,見的人事也多了,立馬眼疾手快要幫忙攙扶着,剛要湊上前來,忽然覺得一股莫名寒意,好似他再靠近一分,今夜就要被人索命一般,腳底生寒,頭冒虛汗,又悻悻将手縮了回去,搓着手笑嘻嘻:“房間倒還有,就是吧,您也看見咱這來往之人有多少了,不說尋常百姓吧,就今日來咱們雍都的道長,沒一千也得小八百,往年花朝會也沒見這麼些人,也不知今年是怎了,總不能是和那……咳,咱小店這客房也是有限,眼下僅剩下了這麼一間,就一張床,您二位要不先屈尊湊合湊合?到時候有了空房,咱定會第一時間留給您!”
雲栖道:“那先一間吧,有什麼醒酒湯也拿來。”
小二忙點頭哈腰,給了雲栖一串鑰匙,笑嘻嘻:“好嘞客官,您二位房在三樓最西頭!醒酒湯待會就給您送去!”
雲栖接過鑰匙,扶着顧懷安,磨磨蹭蹭上去了,也不知是自己扶顧懷安時間久了習慣了,還是他酒稍微醒了些許,她老覺沒那麼沉了。
推開房門後,她将顧懷安小心翼翼放在床上,見房内輕紗曼妙,桌上同樣放着那姹紫嫣紅的花,覺得老看老不對勁,見着旁邊還有個衣櫥,手賤打開,見裡頭放着幾乎半透明的紗裙與裡衣。
雲栖:啊???
這是個情趣房間啊??!
怪不得那小二笑得一臉猥瑣啊?!
她悄摸摸關上門,假裝什麼都沒看見,隻聽得門外“嘟嘟”兩聲,那小二聲音從外傳來:“客官,醒酒湯到了!”
雲栖應了聲打開門,接過醒酒湯,又将門關上,坐到床邊,瞧着顧懷安。
顧師兄旁日都是清風高節到有些許距離感的,像是一地幹淨至極的雪,讓人不忍心踩上腳印。人的品性一旦太過于出塵,相對來說沒那麼容易接近。
可今日,顧師兄醉酒這件事于她,是頗為拉進關系的,她忽然才明白,素日完美到不似真人的顧師兄竟然也有破綻,不由得有些發笑。
他躺床上,連醉酒睡着的姿勢都很是規矩,手放在身前,衣衫絲毫不亂,一絲不苟的,雙目合着,尋常淡淡的薄唇因酒精的緣故粉色加重,看着倒是有些……
額,嬌豔欲滴。
雲栖甩甩頭,将那些龌龊想法甩出去,顧師兄是不染纖塵的,看他平時對她的态度能看出,他于男女之事頗失分寸,并不在意那些世俗的看法。
而他慣常白皙到幾乎無血色的面頰,飛起兩團紅暈來。
他的呼吸平穩規律,若不是面色的變化,還真看不出喝醉了。
“師兄,起來喝些醒酒湯。”雲栖輕輕搖了搖顧懷安,眼前純白溫潤的人眉間略緊了些許,沒什麼反應。
雲栖又推了推他,還是沒反應。
“好吧,”她将醒酒湯放在桌上,“那顧師兄就在此歇息吧,我先去尋林師兄,帶他一道回來,等師兄酒醒了再去不遲。”
她說罷,起身,将起了一半,手腕忽地被人攥住往下一拉。她起身的速度是很快的,被拉住的速度也快,她的力氣又遠不及拉着她的那股反力,這麼一來,她一下趴在了床上。
或者說,趴在顧懷安身上……
雲栖沒反應過來,隻覺得刷一下,忽然自己的側臉就貼在了顧懷安胸膛上,聽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愣了幾秒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又想一骨碌爬起來,無奈右手卡在他們二人身軀之間,左手按在他胸腹之上,左右均使不上力,加之他力度又大,她這一路奔波本就不剩了多少力氣,起了幾次均沒起來。
她看不到顧懷安表情,于此隻能看到右邊的牆壁,也不知顧師兄是睡着了發癔症還是發酒瘋,或者更可怕的,是他壓根就是故意的。
她貼着他的胸膛,低聲暗戳戳道:“顧師兄,你放我起來好不好?”
沒動靜。
那就是剛剛單純發了癔症。
雖說顧懷安和“發癔症”三個字怎麼都扯不上關系,但眼看後兩種更無可能,她奮力将手從兩者中間挪出,又摸索半天才摸到床鋪,撐了老半天撐起來,才爬起了身。
雲栖整理了下方才有些弄皺巴的衣裙,收拾好後,見顧懷安輕合雙眼,神情與方才别無二緻,沒有半分酒醒的意思。
她又上前來,緊盯着他的雙手,生怕又像方才那樣被他拉倒,抻起一旁疊好的被子,輕輕蓋到了他身上,隔得遠遠又道:“顧師兄,那我去尋林師兄了哈,馬上就回來,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