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廣陵主簿賈鑫說出第二句,“廣陵縣衙沒有劉郁離的戶籍。”
懷疑伴着最後的低語聲消逝,衆人視線像聚光燈一樣打在劉郁離身上。
最後,當上虞主簿鄭毅說出第三句,“劉郁離沒有挂籍上虞。”
人群中再也沒有一絲聲音,死寂無聲蔓延,空洞占據了腦海。
三句話很短,但每一句的威力不亞于一座大山從天而降,砸向海面,掀起十萬波瀾。
劉郁離卻像玄女廟中沉默的神像,眼眸半垂,無喜無憂,任憑雲卷雲舒。
劉郁離的平靜讓王複北失望至極,但很快他又有了新的主意。
朝着衆學子走了幾步,舉手投足間意氣風發,“你們現在還認為滴血認親之事,是我在陷害劉郁離嗎?”
憤怒、厭惡、仇恨……漸漸的衆人目光成了滾燙的火,朝着劉郁離席卷而去,瞬間将人吞噬。
又像是刮骨的刀,沿着面頰、脖頸裸露的皮肉,一刀刀割下。
還像是厚重的土,一捧一捧從腳到頭慢慢将人埋平,不留一絲痕迹。
從未在劉郁離身上得到的情緒價值,王複北在書院衆人身上一一滿足。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維護士族尊嚴,維護書院清名。書院裡的哪個人不是清清白白?”
贊同聲響起一片,不少人憤懑不平,有一人高喊出聲,“劉郁離不配待在書院!”
王複北微微颔首,高聲說道:“倡伶之子,陰溝裡的老鼠,肮髒的臭蟲。與劉郁離同窗是對我們所有人的侮辱!”
“侮辱!”不知是誰第一響應,但後面的附和聲響亮如雷,右手一個個握成拳頭,不停地揮舞。
“劉郁離不配待在書院!”諸如此類的呼聲越來越大。
最後所有的雜音彙成一句話,“滾出書院!”
祝英台淚流滿面,掙紮想要沖出人群卻被梁山伯緊緊拉住,“英台,事情不對!你先冷靜!”
馬文才臉色沉到極緻,一雙眼眸也深到極緻,三兩步走到劉郁離面前,拉住她的手,險些咬碎牙,擠出一個字,“走!”
劉郁離甩開他的手,沒有說話,扭頭看向山長。
山長卻沒有看她,從桌後站起,抄起上面的硯台,猛然一拍桌子。
“啪!”的一聲響徹天地,那些雙眼赤紅的學子所有的呼喊像是被按了消音鍵,頓然停住。
山長伸手指着劉名、賈鑫、鄭毅,問道:“劉郁離,他們的話,你作何解釋?”
劉郁離沒有看向這三人,反而朝着王複北問道:“你說你在州府沒有查到我的戶籍留檔,你查的是哪個州府?”
王複北看傻子一樣看着劉郁離,不明白到了這種地步問這樣的問題還有意義嗎?
但一想到之後就能按照賭約殺掉劉郁離,心情飛揚,索性回答了,“上虞從屬揚州,自然是查的揚州州府。”
劉郁離:“拜神進錯廟,你這樣的蠢貨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你該去徐州州府查。”
王複北:“劉郁離,你以為胡編一通就能拖延時間,保住性命?”
劉郁離則是以看白癡的表情瞥了一眼王複北,“我乃沛國劉氏之人,沛國屬于徐州,你去揚州查能查到才有鬼!”
王複北:“沛國劉氏?劉郁離你是瘋了嗎?誰不知道你自己編造的身份是廣陵劉氏!”
劉郁離:“廣陵劉氏乃是沛國劉氏的分支,我現在回歸主支了不行嗎?”
不等王複北回答,先是看着劉名,劉郁離繼續說道:“廣陵劉氏沒有劉郁離此人,那是因為我已經被過繼到主支沛國劉氏名下。”
随後看向賈鑫,“廣陵縣衙沒有劉郁離的戶籍,那就去查沛國縣衙。”
最後望向鄭毅,“我人都被過繼了,自然不用挂籍上虞了。”
王複北氣得跳腳,“劉郁離,口說無憑,你以為胡攪蠻纏就能将身份問題糊弄過去嗎?”
“你就是沒有身份的賤籍!”
就在此時,忽有鳴鑼聲自山下傳來,這是官員出行時所用的開道儀仗。
賈鑫:“十一聲,這是天子之下的最高禮節。”
他本是衙門小吏對這些官員出行儀仗知之甚深。
車騎百乘,旌旗蔽日。左右兩側各有甲兵,手持斧钺。中間則是四馬齊頭并進,拉着一青蓋朱輪的華車。
鄭毅:“青蓋,朱裡,駕四馬,這是諸王出行儀仗。”
山長喊道:“所有人立即侯于道左。”
說話間來到書院牌匾前,靜靜立在左側。
王複北強行咽下所有的不甘,憤恨地看了劉郁離一眼,轉而立于山長身後,其餘人立即有樣學樣。
不多時,以山長為首,所有人立在其後,一并站于道左,一個個低頭彎腰,随時準備恭迎王駕。
一盞茶的時間,車架停在書院正門前,但車簾後卻遲遲沒有動靜,山長正要猶豫要不要先上前拜見,就看到一身官服的馬澤啟從車駕後騎着馬走來。
馬太守率先翻身下馬,走到車架旁邊,親自打簾。
須臾間,一個頭發花白,身穿細麻衣的男子扶着馬太守的手,走下馬車。
“老夫一個無官無職之人,怎好勞動馬太守。”
聽了此話,所有人不由得心生好奇,既然車中人無官無職,又怎能乘着諸王車架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