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而,一把關閉房門,回頭卻見劉郁離執起茶壺,慢悠悠給倒了一杯水,小口啜飲,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我用這種話騙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劉郁離的質問引發了姚苌的聯想,是啊!這句話說出,有了共同且要命的秘密,劉筠與姚家就成了一條船上的人了。
如果被苻堅發現,姚家沉了,劉筠也跑不了。
太多的猜測走馬燈一樣在姚苌腦中飛速閃過。
劉郁離笑了笑,一雙桃花眼星光璀璨,輕聲問道:“你猜令郎的帝命從何而來?”
巨石濺起的漣漪還未平複,一個更大石頭又被狠狠砸進湖面,掀起驚濤駭浪。
本就心亂如麻的姚苌瞬間宕機,腦中一片空白。好半晌意識才回歸,不敢想卻又忍不住順着劉郁離的話浮想聯翩。
“從何而來?”也就意味着他兒子姚興的帝命,不是憑空産生的,或者說自己兒子并非開國之君。
他兒子的帝命是通過繼承而來的。
“父死子繼”四個鬥大的字完全填充了姚苌的腦海。
他也有帝命!
不對!不是他也有,而是他有,所以他的兒子才有。
明明沒有喝多少酒,姚苌卻暈乎乎的,心潮澎湃,手足無措。
就在此時,劉郁離又說話了,“姚将軍,現在明白為何先付錢,筠的卦金仍高達黃金萬兩了吧?”
帝王之貴,萬金難換。如果這個卦金真是根據興兒的命格定的,異常合理。此念頭瞬間浮現在姚苌心中。
姚苌攥緊拳頭,臉上蒼老的皮肉因強行壓抑劇烈波動的心緒而不住顫抖,刻意挺直脊背。
目光似利刃一般刺向劉郁離,“小子,你以為随便說個不知真假的預言,就能從老夫手裡騙走萬兩黃金。”
劉郁離低着頭,看着淡黃的茶水在杯壁不住打旋兒,“姚将軍,選擇哪種方式支付卦金,筠,不在意。”
聽到劉郁離同意等到卦象應驗再支付卦金,姚苌對這個預言信任再次被刷到新的高度。
一顆心怦怦跳,不知是激動還是不安,姚苌反問道:“你為什麼要告訴老夫?”
劉郁離放下茶杯,從桌後站起,伸了一下懶腰,走到姚苌面前輕聲說道:“奇貨可居。”
此典故出自《史記·呂不韋列傳》:“呂不韋賈邯鄲,見(子楚)而憐之,曰:‘此奇貨可居。’”
後來,子楚在呂不韋的幫助下回到秦國,登基為帝。而呂不韋本人則被封為丞相。
劉郁離說完,也不看姚苌有何反應,直接拉開門,徑直走了出去,徒留房間内的人驚愕許久不能回神。
自姚府宴會之後,劉郁離絕世高人的形象再添一枚鐵證,僅通過相面之術,便一眼識破太子苻宏的身份。
苻堅赢了同苻宏的賭注,對劉郁離更加滿意,恩寵甚厚,一個五品的将軍在秦國竟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
各類拜帖像雪花一樣飄向劉郁離,而她也十分給面子,基本上來者不拒。雖不再輕易給人蔔卦,但靠着八面玲珑的手段在秦國迅速鋪開一張隐蔽的關系網。
九月中旬,車師國、鄯善國派遣使者來到秦國朝貢,并向皇帝苻堅表示願意協助秦軍征服西域諸國。
正沉浸在統一天下美夢中不可自拔的苻堅不顧群臣反對,毅然答應了,并有意派遣呂光為征西大将軍,遠征西域。
西域乃是邊遠、苦寒之地,呂光還想着同苻堅一起南下攻打晉國,遊覽建康,于是給劉郁離下了一張請帖,看看她有沒有辦法令苻堅改變主意。
同樣的酒過三巡,同樣的私人談話,在呂光道明心意後,劉郁離嘴角一揚,開了口,“呂将軍可曾聽過一句話,甯為雞首,不為鳳尾。”
呂光涼涼地瞅了劉郁離一眼,“我請你來,是想讓你說服陛下,不是說服我的。”
今日劉筠就是把西域誇得天花亂墜,他呂光也絕不想踏入半步。
同樣是立戰功、掙爵位,總不能别人的封地山清水秀,地傑人靈,而他呂光的冰天雪地,鳥不拉屎。
呂光對西域的嫌棄,劉郁離看個分明,沒有就此扯什麼長篇大論,反而談及了無關之事,“筠的占蔔之術,呂将軍應該有所耳聞。”
呂光點點頭,“你不是說非有緣者,萬金不算嗎?”
劉郁離:“但我和将軍有緣啊!”
“你說的緣分是指搶了我的寶刀嗎?”呂光對劉郁離的說法很不買賬,提起此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你就是再有緣,我也沒錢算命。”
不要以為他不知道姚苌送了一大筆卦金給劉筠,雖不知具體數額,但聽聞姚家送出卦金後,從上到下都開始節衣縮食。
今日姚苌更是跑到他家來蹭酒,朝廷要員當到這個份上太可憐了。
他呂光可不是姚苌那種冤大頭,被人随便說兩句話就将家底雙手奉上。
見呂光防備不已的模樣,劉郁離眉頭一蹙,說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呂将軍既然不信筠,那剩下的話何必再說。”
“少給我扯沒用的。”呂光油鹽不進,“我就問你有沒有辦法讓陛下改變主意?”
有棗沒棗打一杆子。他呂光又不是隻找了劉筠一個人幫忙,隻不過其餘人都沒辦法,他才把主意打到劉筠身上的。
劉郁離開始轉變策略,看人下菜,不再賣關子,直言不諱道:“有。”
“這個辦法用了,陛下絕不會再派你去西域。”
“快說!”呂光見自己不過三言兩語就逼出了劉郁離的底線,暗暗得意,“你要是敢騙我,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劉郁離微微一笑,笑意不達眼底,“隻要我告訴陛下,呂将軍身負玄黃之氣,将于極西之地登基為王,你說陛下還會讓你去西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