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房中之人,有人身負帝命。”
劉郁離的一句話讓苻宏意識到此人已經識破他的身份。
不由得想起昨日與父皇的談話,那時他初聞父皇因為聽信妖道蠱惑,解除了叔父苻融的所有職務,一時沖動便跑到父皇跟前詢問此事。
在得知前因後果後,苻宏更是堅定地認為劉郁離此人心機深沉,不可不防。
似乎看出了苻宏的心思,苻堅便提及初見劉郁離時的情景,說起劉郁離曾一語道破他的身份,單就這份眼力而言,此人不可小觑。
而苻宏對此則有不同看法,認為當日初見并非偶然,而是劉郁離早有預謀。畢竟天下人皆知秦帝對道安大師禮遇有加。
在五重寺外遇到一行氣度不凡的中年人,稍微有腦子的人都能猜出苻堅身份。
苻堅對此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同苻宏打了一個賭,賭劉郁離在沒有見過儲君之前,能不能一眼認出他的身份?
苻宏則從這個賭約中起了别的心思,暗想可以借此找出劉郁離的破綻。
為此,他在得知今日宴會姚苌邀請了劉郁離時,特意找來姚興,兩人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同樣儀表堂堂,出現在劉郁離面前,看她能不能分辨出兩人身份。
一開始聽到劉郁離那一大堆條件,苻宏不以為意,将其當成江湖騙子的套路。然而,當劉郁離一句“有人身負帝命”着實驚到了他。
自入了房間,他與劉郁離隻說了一句話,姚苌也沒有故意做什麼小動作,暗示劉郁離,誰才是姚興。
苻宏想不明白劉郁離到底是從哪裡看出了破綻,難道他懷疑錯了,劉郁離不是騙子,而是真正的高人。
“你見過孤?”苻宏還是不敢相信,認為劉郁離曾經見過他。
劉郁離搖搖頭,從桌後站起,走到苻宏面前施禮一拜,說道:“若是殿下沒有召見過臣,臣自然沒有見過殿下。”
心中暗忖,這個太子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
苻宏不知道的是他一開口,劉郁離就對他的身份有所懷疑。
姚苌位居三品,一個敢在他面前搶先開口的人身份不一般,此人年紀輕輕,地位卻在姚苌之上,必定出自宗室,十有八九是苻堅之子。
姚興是東宮舍人,他陪在身側的人,身份不作二想,隻有太子苻宏。
劉郁離開口之時,不動聲色将對面三人的神色盡收眼底,姚苌慢了一拍的震驚,很明顯是裝出來的。
換言之,他知道房間裡身負帝命之人是太子苻宏,也意識到了苻宏之前的開口,怕是洩露了他的身份。
姚苌此舉不過是做戲給苻宏看,讓苻宏誤以為一切都是劉郁離通過面相看出來的。
姚興的反應則真實很多,聽到劉郁離說“有人身負帝命。”眼神無意識瞟向苻宏。
沒有抓住劉郁離的把柄,反被人戳破身份,苻宏心中不甘,問道:“你既然如此神算,不如算算秦國如果出兵讨伐晉國,此戰是勝是敗?”
劉郁離忍不住腹诽,苻堅父子是一脈相承的臭毛病,都喜歡抓住她,問不該問的問題。
最氣人的是,她回答了,沒有一個人會聽。
“殿下,這個問題,不是早就占蔔過了嗎?”
前段時候,苻堅就出兵晉國之事在朝堂上與衆大臣起了争議,太子左衛率石越曾谏言,“根據天象,福德在晉國那邊,此時不适合出兵,否則必有災禍。”
按照曆史來看,這個占蔔結果準到不能再準。
但苻堅卻認為武王伐纣時,天象也是不利的,不還是照樣赢了。
這樣的大事,能做決定的隻有一兩人。朝會後,單獨留下苻融叙話,不承想苻融堅決反對出兵,并條理清晰地羅列了衆多理由。
然而,苻堅完全聽不進去,并把主意打到了道安大師身上,于是有了五重寺之行。
“筠,若是再占蔔,這個結果也要等到大戰之後才能驗證,到時候結局已定,對錯又有何意義?”
對于劉郁離的回答,苻宏隻有一聲歎息,沉默了很多後,什麼也沒說,拂袖而去。
見狀,姚興立即追出,随侍左右。
轉眼間,房間裡隻剩二人,姚苌瞥了劉郁離一眼,“你倒是聰明。”
僅通過察言觀色就能判斷出苻宏的身份,做妖道的眼力夠了。
劉郁離走了幾步,再次坐回桌後,嘴角勾起,低沉的聲線一如窗外夜色蒼茫,“姚将軍,是不是忘了,我答應的是為令郎算命。”
苻宏又不會出一分錢,她何必上杆子讨好。
愕然自姚苌眼中溢出,一時間沒有理解劉郁離此言何意。蓦然想起之前劉郁離的那句話,“此時此刻,房間之人,有人身負帝命。”
此話并沒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默認指的是太子苻宏。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句話,劉郁離說得從來不是苻宏。
姚苌、姚興、苻宏三人中,唯一沒有帝命的恰恰是太子苻宏。
苻宏根本沒有等到登基之時,秦國便亡了,而他本人歸降晉國,再無複國希望。
反倒是姚苌建立了後秦,在他死後,姚興成為後秦第二位皇帝,谥号文桓。
姚苌到底是個聰明人,眨眼間已經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
眼珠暴起,右腳卻往後退了半步,“不可能!”
“劉筠,你以為這種無稽之言就能騙得了老夫?”
他的兒子竟有皇帝命格,這怎麼可能?
“你是不是想陷害我姚家?”
一定是劉筠與他不對付,故意編出這種聳人聽聞的話陷害姚家。
姚苌整個人驚慌無措,先是走到房間門口,左顧右瞧,見四周無人,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