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隻敢在背後偷偷發瘋的膽小鬼。
黑色眼眸是被打碎的水晶,是快要凋零的花朵,是即将熄滅的星光,馬文才的聲音輕若遊絲,“她知不知道都一樣。”
一切都沒有意義了。他爹絕不會讓他娶一個丫鬟出身的女子。
再次從背後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這次對準的卻是梁山伯。
祝英台快要被馬文才這種不講邏輯,隻按心情的行事套路逼得破口大罵了。
被人用箭指着,梁山伯倒是淡定,“文才兄,殺了我,除了背上一條人命,還有什麼用呢?”
馬文才:“你的命,我不在意。但我得不得的東西,祝英台也休想。”
他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那祝英台又憑什麼和梁山伯雙宿雙飛?
雖然馬文才說得不清不楚,但祝英台一下子明白了他發瘋的根源,劉郁離的身份固然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因為這層身份,馬文才對他和劉郁離未來陷入深深的絕望。
祝英台卻對這種絕望毫不買賬,厲聲質問:“馬文才,你什麼都沒做,有什麼資格絕望?”
上前一步,怒問道:“你奮不顧身,努力過嗎?”
“你舍生忘死,争取過嗎?”
一步一問,每一步都走得堅定而又決絕,“愛過才能無怨無悔,飛蛾撲火也是一種勇氣,這兩樣,你做到過一件嗎?除了自怨自艾,你還做了什麼?”
“謝夫人為了愛情,甘願被逐出家門。縱是結果不盡如人意,但她最起碼做了,是馬太守配不上的她一往情深。”
祝英台的頭高高擡起,修長的脖頸比高傲的白天鵝更為優美,往日澄澈如秋水的眼眸,此時卻比鑽石更為堅硬、璀璨。
“而你卻是一個連嘗試都不敢的懦夫!”
“門不當戶不對又如何,若是真心愛一個人就該有為了她對抗世俗的決心與勇氣。”
月光破雲而出,将祝英台小小的身影無限拉長,秀麗如芙蓉花的面容卻有着不懼風刀霜劍的堅韌,在月華的照耀下,生出一層金色的光暈。
“愛不是怯懦,愛是無限的勇氣與力量。哪怕隔着生離死别,滄海桑田,真愛就像黃金一樣永不改色!”
她身後站着的是梁山伯,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唯有一雙眼睛緊緊追随着眼前人的背影,目光比天上的明月更皎潔明亮,缱绻溫柔。
祝英台在一步步的逼問中來到馬文才身前,擡起頭,直視着馬文才的眼睛,右手伸手指着自己的胸口,擲地有聲。
“今日,你就是殺了祝英台和梁山伯,這顆心依舊不會改變!”
馬文才站在湖邊,被狂風吹過的湖面波濤洶湧,一彎月影在層層漣漪中轉瞬間破碎,又轉瞬間凝聚。
祝英台低聲問道:“你真的喜歡郁離嗎?”
銀色的月光被湖面切割成無數碎片,每塊碎片中又藏着一彎小小的月影,波光蕩漾,一束渺茫的微光照進了不見天日的湖底。
握着弓箭的手慢慢垂下,馬文才低下頭,不敢對上祝英台審視的目光。
“郁離,你怎麼來了?”祝英台看向馬文才身後,驚呼道。
拳頭瞬間握緊,身子僵硬如石像,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眼底淚光,馬文才不敢回頭。
就在此時,祝英台一腳踹在馬文才腿上,突如其來的巨大沖擊,令馬文才身子向後一傾,撲通一聲,跌進湖裡,濺起無數水花。
祝英台立即轉頭,狂奔而去,跑到梁山伯身前,一把将人拉住。“快跑!”
梁山伯呆愣了一秒,溫柔到燦爛的笑容如昙花倏忽間綻放,長腿邁開,跟上祝英台的腳步,跑進夜色深處,奔向共同的遠方。
冰冷、幽暗的湖水淹沒了馬文才,黑色的長發浮起,手中的弓箭墜落湖底,閉上眼,淚水在湖水中泛濫。
祝英台的每句質問化成利劍,一道道直插心底。
回想起那天的事,馬文才不意外梁山伯為何會用發瘋來形容他。
那晚,要不是祝英台突然叫郁離的名字,趁他方寸大亂之際,一腳将他踹進湖底,他真不敢保證,梁山伯和祝英台還能活到現在。
梁山伯的回答突然令馬文才意識到一件事,“你早就出現了?”
根本不是他箭指祝英台時才出現的,怪不得能恰到好處地救下祝英台。
那天晚上他和祝英台的談話,梁山伯聽到多少?他知不知道劉郁離的身份?
不知道還好,如果知道了,他是不是該繼續當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