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從來是坦然的,她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一字一句道:“如果是我,那我告訴你,因為沒有好下場而不喜歡一個人,那不叫喜歡,那叫權衡利弊!”
“很多事都能用利益去衡量,唯獨真心不可以。”
“你的真心是一文不值還是萬金難換,隻有你自己知道。”
“我就是喜歡梁山伯,哪怕沒有好下場,這顆心也改不了!”
如果人的情感可以跟随理智改變,那就不是真正的感情。
瞳孔劇烈震動,嘴唇張開,看着眼前人,馬文才像是第一次認識祝英台一樣。
祝英台沒有意外,平靜說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認為我喜歡上一個不該喜歡的人,是一個被感情沖昏頭腦的無知女子。”
“但我比所有人都清楚,清楚我要的是什麼。”
“如果我在意榮華富貴,那我不應該來書院,以我的身份,就是讀完天下書,也不得到書中的黃金屋、千鐘粟。”
“如果我想要的是乘龍快婿,隻要在家乖乖等着,以爹娘對我的疼愛,他們必定盡心竭力為我尋一個四角俱全的好夫婿。”
“但這些,都不是我喜歡的。我想要我的眼不被繡樓遮住,我想要我的手不被針線綁住。我想要我的腳不被祝家困住。”
“從小到大,我最喜歡的是蝴蝶,是因為蝴蝶天生就有翅膀,能自由飛翔。”
說到此處,祝英台昂起頭,直視着馬文才,“你們男子很奇怪,為了兄弟出生入死,是重情重義。而若是為了女子,則是胸無大志,自輕自賤。好像兄弟之情天生就比男女之情高貴。”
“我不禁好奇高貴在哪兒?後來,我知道了,高貴在男為尊,女為卑。因為女子地位低,所以連帶的她的感情都不如男子珍貴。”
“好不公平的道理。我改變不了這個世道,但若是有人能與我有幾分共鳴,我便認定他是世上最好的男子。”
“知己難求,我對山伯既有兄弟之義,也有男女之情。”
“在我心中,他是寒門,還是下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與我情投意合,那梁山伯就是梁山伯。”
祝英台一席話将馬文才說得啞口無言,久久沉默。不知過了多久,再回過神,祝英台的身影已在幾米外。
“祝英台,你太天真!總有一天你會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
不甘的毒蛇将馬文才一顆心撕咬的坑坑窪窪,他從沒想過小醜竟是我自己。高傲将所有的嫉妒扭曲成仇恨,似乎唯有這樣才能逃避痛苦。
祝英台停住腳步,回頭說道:“有些事,你以為是錯誤,是捉弄,是懲罰,我卻認為是機緣,是垂簾,是恩賞。”
說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血氣急劇上湧,腦中最後一根弦“铮”的一聲斷裂。一聲怒吼,馬文才一把掀翻身旁的石桌,黑色的眼眸猩紅交錯,因醉酒腳步踉跄,恍若徹底陷入癫狂的野獸。
反手向背後一伸,一張長弓赫然在手,利箭搭上弓弦,銀白的箭镞在黑夜中格外刺眼。
祝英台背對着馬文才,對身後的動靜一無所知。
弓弦被拉到極緻,兩指一松,利箭朝着祝英台飛去。
風聲呼嘯而來,電光石火間,有人拉住她的手臂,一個旋轉将她整個人擋在身後。
利箭擦過那人的胳膊,帶出一道血迹。
“山伯!”祝英台驚魂未定,先是心疼地看了一眼梁山伯受傷的手臂,随後,擡頭望向對面殺意凜然的馬文才,厲聲喊道:“馬文才,你瘋了嗎?”
“一箭見血,我的手如此穩,怎麼會瘋?”嘴角勾起一抹陰鸷到殘忍的笑意,馬文才低頭瞥了一眼手中的弓箭,聲音帶着幾分報複過後的愉悅。
從今往後,他再也不要在意任何人。但凡惹他生氣的,通通去死。
“我若是瘋了,今晚的清涼書院就該是一片火海了。”
他心中的怒火足以焚燒整個書院。
祝英台忽然意識到一件事,馬文才從來不是善類,殺人放火這樣的事,他做得出來,而她和梁山伯加一起也不是馬文才的對手。
“馬文才,白日裡,你不敢露出這副模樣吧。”
從她接到家書到今晚,已經有五六日的時間,也就是說馬文才不是第一天知道郁離的身份,但這段時間,白日裡他在衆人面前沒有絲毫異樣。
就像聊齋中的畫皮妖一樣,從不敢在心上人面前露出醜陋、扭曲的一面。
月光被烏雲遮住,黑夜越發濃郁,那些潛藏已久的陰影在夜色中瘋狂生長。
被造物主用心勾勒的面容,一筆一畫,精緻到完美,面如冠玉,在暗夜中散發着瑩瑩光暈。
玄色的錦衣卻與背後的無邊夜色融為一體,被風吹拂的衣擺宛若張牙舞爪的觸手,鬼魅狷狂,描摹着未知的恐懼。
祝英台一針見血說道:“你怕被郁離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