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交戰,不是西風壓倒了東風,就是東風壓倒西風。秦軍軍心潰散,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晉國民衆,一時間氣焰高漲,後退的腳步再次上前。
馬文才高坐馬上,劍尖還殘留着苗家旭殷紅的血,斜視着秦軍,厲聲道:“投降者不殺!”
衆士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了一會兒,随着有人第一個放下兵器,除了已經戰亡的百餘人,剩下的秦軍盡數投降,主動離開城門,交出手中兵器,站到一旁。
馬文才:“清理完門後重物,留下兩人開城門,其餘人退出内甕城。”
為了增強城門防禦,秦軍在門後堆了三層沙袋。同時襄陽城門前後設置内外甕城,防止敵軍長驅直入。
甕城兩側又設有閘樓、箭塔,一方面可以更好地觀察敵情,一方面可以居高臨下對敵人展開攻擊。
投降的秦軍走出内甕城,而馬文才手下的民兵則是一個個走到大門前搬沙袋。此時,有兩人來到了馬文才跟前,問道:“馬校尉,能不能由我們父子去開城門?”
低着頭整理盔甲,馬文才聽到這話,本以為兩人是想争搶功勞,自古以來先行登上敵軍城牆、打開大門的士兵都會受到豐厚獎勵。
擡頭定睛一看卻是朱易父子,馬文才能順利在刺史府進出并獲得補給全是他們二人的功勞,這對父子對刺史府格外熟悉。
朱易繼續說道:“我原是刺史府朱家的管家,五年前還曾追随韓夫人一起守衛襄陽。看着王軍收複襄陽,是我等最大的心願。”
如果韓夫人沒死,今夜第一個打開城門迎接王軍的人一定是她。
現如今她做不到了,那就由他們父子代勞吧。
在刺史府時,馬文才太過擔心劉郁離無心詢問,如今知曉二人身份,點頭應允。
等所有人搬開門後沙袋,朱易父子抹掉臉上的淚水,來到門後,先是合力抽掉三根水桶粗的門闩,之後,一人拉住一個門環,相視一眼,緩緩拉開了朱紅大門。
“城門,開了!”伴随着陣陣歡呼,剩餘的兩萬主力大軍像是山洪決堤,洶湧而來,眨眼沖進了内甕城。
城牆之上,劉郁離一槍挑斷秦軍帥旗,黑底繡金的旗幟轟然倒下,宛若山崩天傾,骁勇善戰的秦軍一敗塗地。
一輪紅日自地平線躍起,爬上威嚴厚重的三丈城牆,黑色的城牆上面血漬未幹,偌大的“桓”字旗,迎風招展,在金色的朝陽下熠熠生輝。
時隔五年,晉人的旗幟再次飄揚在襄陽城上。
空蕩了一夜的刺史府重新恢複喧嚣,廳堂之上的首座已然換了新的主人。
劉郁離、馬文才二人剛走進來,正要施禮,桓沖卻一邊擺手示意無須多禮,一邊走下座位,分别拉住二人的手,看着劉郁離,滿臉笑容,“我軍能收複襄陽,你居功甚偉。”
“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定會上書陛下,為你們表功。”
被當世名将如此贊賞,劉郁離心裡美極了,嘴角忍不住翹起,面上卻端出幾分嚴肅,說道:“末将之所以能有此功勞,一是将軍賞識,願意給末将機會。二是将軍領導有方,桓家軍英勇奮戰的結果。”
她可真是個小機靈鬼,越來越會說場面話了。
“若論功勞,桓大哥(桓石虔)勇猛矯捷,陷陣之能,無人能出其右。振武将軍(桓石民)斬敵千人亦是功績顯赫。”
桓石虔咧嘴一笑,說道:“四大軍功,郁離一人獨占三項,為兄隻有陷陣之功,比不過,比不過!”
四大軍功是指斬将、奪旗、先登、陷陣。
昨夜一戰,劉郁離殺楊安、楊遲,摧毀秦軍大旗,第一個登上襄陽城牆,是以,桓石虔說她一人獨占三項。
桓石民:“大哥,你和郁離兄弟相稱,倒是難為二弟了。”
桓石虔不解地看向二弟桓石民,不明白此話何意。
桓石民含笑道出了他和劉郁離的淵源,“郁離師從妻姐令姜(謝道韫,字令姜),論輩分,合該叫我一聲叔叔。如今你們成了兄弟,我這個叔叔又往哪裡放?”
桓石民曾是謝安的參軍,後來還娶了謝安兄長謝奕的女兒謝道輝,單從這層關系論,劉郁離算是子侄輩。
此話雖有占劉郁離便宜之嫌,但此時龍亢桓氏乃是一流士族,而劉郁離隻是一個低級武将,桓石民主動認下這層關系,當得上主動示好。
聞弦知雅意,劉郁離又不是笨人,當即起身,走到桓石民面前,似模似樣行了一個拜見大禮,“失敬失敬!原來是桓叔叔,以後侄兒少不得登門蹭吃蹭喝。”
桓石民挺直脊背,端出長輩臉,擺擺手,說道:“好說,好說。”
兩人如此做派,引得堂上衆人齊聲大笑,空氣中充滿了快活氛圍。
經此一通插科打诨,劉郁離身上的外人色彩登時淡了大半,也算與桓氏攀上關系了。
唯獨桓石虔一臉糾結,這關系太複雜。
其餘人紛紛稱贊劉郁離、馬文才年少有為。
馬文才謙虛道:“此事乃是機緣巧合,可一不可二。”扭頭看向桓沖之子桓修,笑着說道:“左衛将軍運籌帷幄,多次擊退樊城攻擊,穩住我軍後方,這才給了我們可乘之機。”
桓修面上亦是多了幾分笑意。
桓沖笑了笑,朝着劉郁離、馬文才說道:“你們便是不在戰場,也能在官場大放光彩。”
當武将有攻城略地的本領,當文官也有八面玲珑的作風。此二子,當為人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