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姐,你說我要辭職嗎?”
明願問出這句話時,烤盤上的牛肉片炸出油星,濺上她衣領。
她诶呀一聲,剛放下酒杯,對面人已捏着紙巾送過來,替她擦去了那片還未來得及暈染開的油迹。
幾乎挨着她下巴的那隻手,冷白膚色,肌膚細膩剔透。
好景總讓人心折,明願沒忍住多看幾眼。
女人手指修長,手背可見紋理清晰的淡紫色血管,血液收束之處的手腕精巧細緻,再深處藏進藍寶石色的風衣袖口,風景難見。
每次看到這位學姐,哪怕是隻有身體的一部分,明願都不得不承認的是,她真得太好看了。
“當心。”學姐開口,像是電視劇裡情感飽滿的角色配音,好聽是好聽,就是帶着點不合時宜的正經腔調。
這是她的說話習慣。
明願握着酒杯:“謝謝學姐。”
秦靜風輕點頭,将紙巾團成團,窩在手心。
她的頭發不算很長,大概到脖頸一半的位置,卷成大卷,側邊一小半繞到前方,有些遮眸。小小的動作間,發絲微晃,掃動她纖長白皙的脖頸,圓環狀的耳環時而于深色發間亮一下光點。
“如果實在不順心,就辭職吧。”
還是那标準的播音腔。
有了信任的傾聽者,明願就忍不住全盤托出:“但是吧...其實工作環境挺好的,待遇也還行,而且同事都不算太奇葩,就是那個領導太蠢了,天天找事,唉....”
她拿不定主意:“我們這行都大差不差,感覺就算離職也找不到更好的。”
畢業後工作兩年,從新人小白混到老油條,明願沒有一次完全順心過。
要麼是稀爛奇葩的公司規矩,要麼是不盡人意的薪資水平,要麼是喜歡指點江山的領導,或者幹脆更糟糕,永無止境的加班。
她家庭條件不算差,且有父母寵愛支持,零花錢不斷,就算暫時不工作,對她而言也沒什麼,所以她沒有那麼迫切的想要穩定下來,容忍度也不高,有點不滿意就換,由着心思輾轉多家公司。
雖壓力不大,但看得多,終究還是煩了,心裡那點學生氣的天真也遭遇重大磋磨。
而與她比較起來,聽說學姐剛工作沒幾年就買了房車,成熟又穩重,方方面面都靠譜,經驗不知道比她要充足多少,才有此一問。
鍋中的一截炭火燒斷,砸進鍋底,咯哒一聲。
明願沒聽見回答,擡頭看人。
秦靜風正望着她。
明願握筷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學姐的臉型很流暢,像是漫畫裡一筆勾出來的,巴掌大小,鼻梁挺拔秀氣,嘴唇也飽滿瑩潤。
那雙眼睛總像是潮濕的狗狗眼,兩邊眼角都有圓潤之色,因妝容在眼尾處帶了些上挑,就多出了幾分魅惑與專注。
讓明願來形容的話,會覺得她像是日本職場劇裡兼顧溫柔與能力,且極具有成熟女人味的同性上司。
不看時還好,一旦對上視線,還是會有些控制不住的緊張。
是面對優秀完美之人,害怕相形見绌的緊張。
“怎麼了?”明願小心問。
秦靜風似反應過來,搖搖頭:“沒,抱歉,我出神了。”
明願不好意思:“是不是我老是抱怨自己的事,惹你煩了?”
說起來,這次見面是個意外。
明願剛進高中校門時,秦靜風大二。
高中和大學本來不會有什麼往來,但兩所學校離得近,校領導關系也好,就喜歡搞些有的沒的,說什麼青春氣和學術氣的混合,這橋梁就搭上了。
那時活動很多,兩人還算是經常見面,話雖不算完全投機,但也說得過去。一來二去,也能稱一句朋友。
畢業之後,距離驟然拉遠,除了偶爾的線上聊天,以及幾次短暫的見面,基本上沒有其他聯系。
所以,在收到學姐邀請吃飯的短信時,明願第一反應是錯愕。
她朋友多,手機裡聯系方式滿滿當當,随便約都能約出來一把,聚餐本就是常事,她習慣了,便果斷答應,并翻出備忘錄查看自己記下好評的店鋪,想着推薦一二,可下一個跳出來的信息讓她陷入了猶豫。
野風:來我家吧。
吃飯的地點在學姐家,敞開的環境變得私密,聚餐的意義也變得莫測起來。
但她還是來了,因為有關于學姐的回憶,大部分都值得懷念。
在她短暫的思索後,秦靜風似深吸了一口氣,答道:“不會。”
她捏了下筷子頭部,重複道:“不會的。”
不會覺得煩。
無論是在家裡,還是朋友之中,明願都是絕對的中心,是最受寵的那個。
她習以為常,也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她漂亮,熱烈,充滿朝氣,自信又大方,大家都喜歡她,就算她隻是張嘴叭叭的說些廢話,也不會有人覺得她煩。
于是,她順暢接受了秦靜風的回答,并毫不懷疑。
她沒看見女人臉上一閃而逝的落寞。
明願自認為這個話題結束了,嘟着嘴,視線下滑,挪到秦靜風手腕。
那裡戴着一個特殊的首飾——被改造過的貓牌。
她知道學姐養貓,之前她還摸過。那是一隻黑臉暹羅貓,和網上所描述的溫柔“菲傭”不同,她的性格很怪異,不親近不熱情,喜歡抱着人手臂啃,叫聲難聽,牙齒尖利,眼睛還瞎了一隻。
說實話,明願并不太喜歡那隻貓,作為貓而言,實在太不可愛了,更何況她還差點被咬過。好在關鍵時刻,貓被學姐抱走了,才沒讓她流血。
在極少的接觸時間裡,明願看見那隻貓的脖子上戴着一隻貓牌,是手工做的,褐色真皮項帶,合金圓片,上面印着貓爪的山竹腳印,還有她的名字。
野風。
現在那隻貓牌纏在秦靜風的手腕上。
明願不動聲色向後打量客廳。
牆角還放着貓爬架,旁邊是貓砂盆,裡頭是新鮮的貓砂,不遠處的飯盆裡也是滿滿當當的貓糧,看顔色應該剛拿出來沒多久,散發着一股子油氣。
野風怎麼吃都吃不胖,明明享受着最好的條件卻還是瘦巴巴的,但這不影響她能吃,不僅要吃還要喝水,所以水盆總和飯盆挨着,饕餮野風會一邊舔嘴巴一邊瘋狂進食,吃完就跳上貓爬架磨爪子。
秦靜風是個毫不吝啬的主人,會給她購買許許多多的貓貓用品,但野風永遠隻衷情于那幾樣。
東西都還在,也維持着還在使用的樣子,可貓不見了,在學姐的家裡,此刻隻有明願與學姐兩個生命。
她不敢開口問原因。
那隻貓早就年紀大了,如今若是真消失不見,隻有死去了這一個可能。
不管是不是喜喪,離開總是傷心事,還是别提了。
想到了貓,明願又想起另一件令她苦惱的事,喪氣地垂下了肩膀:“除了辭職,我還在考慮要不要分手呢,24歲難道是我的什麼人生大坎嗎?”
秦靜風睫毛忽閃。她先垂下眸子,半晌,才重新擡起,抿出笑意,幫忙将流出血水的新肉放在火上煎烤:“怎麼說?”
“我有跟你講過嗎?我男朋友?”
秦靜風說:“在你朋友圈看過。”
明願不記得自己發過朋友圈,點開手機往前翻翻,才發現确實有這麼一條。
文案:我照顧我太久了,以後輪到你了。
圖片内容是兩人用手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