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籠在花樹上的薄霧散去,暖陽透過枝桠打在木窗,映成一副晴暖的煦色韶光。
華臻穿過醒目朱漆的長廊,遠遠瞧見數十步外,有一亭台水榭,水榭中擺着一把瑤琴。
園中無人,她正覺得無聊。
自從那次察街平安歸宮後,她被安置在商麟宮中,一晃過了三日,除了偶爾路過房門的幾個宮人,她便沒再見過其他人,想來她早已被人遺忘。
她想拿到東西,卻不敢在此時遊走燕宮。今日走到花園水榭中,已是她離房中最遠的一回。
若今日還是無人管她,她的動作便能再大一些。
指尖拂上瑤琴,一支陣前曲渾然而成,前調沸騰人心,激昂仿若金鼓齊鳴,尾聲又如悲歌婉轉,聲聲泣血。
直到最後一次琴弦撥弄,訓斥聲起。
“大膽!這是殿下的琴。”
阿沣自後方将劍抵在華臻頸側,突如其來的涼意讓她指尖顫了顫。
“你是何人?”右後方傳來商麟探尋的疑問。
華臻心裡冷哼一聲,不知她是誰還等到一曲終了再來抓她?
她微微側頭,露出右邊眼尾的一顆紅色小痣。
“是殿下将我帶回宮中,您忘了嗎?”
阿沣将劍收回,依舊眸色冷厲,“殿下仁慈安置下你,不是讓你随意走動,也不是叫你擅動殿下之物的。”
華臻轉過身,朝商麟一拜。正視他的眼睛,“那日殿下聽我之言,如今才能安然回宮,草民以為,撫琴而已,殿下必不會怪罪。”
“大膽!”阿沣又抽出劍,“口出狂言。”
華臻神色淡淡,無一絲懼意。
商麟古怪笑道:“孤竟不知你到底是怕死還是不怕死了。”
“适逢亂世,如今天下皆禮賢下士,廣納才人,燕國更是早已開辟女官之制,凡是能人盡用之。草民覺得殿下一代明君,不會錯殺無辜。”
“狂妄,”商麟輕吐兩字,下一瞬從袖間抽出一把匕首,華臻還未反應過來,商麟離她隻有咫尺之距,反手架在她喉間的刀刃比先前的劍還要更加冰冷,“你如何笃定玉蘭官道必有伏擊?”
華臻驚覺渾身血液凝滞了一瞬,卻又迅速回暖,她緊盯商麟的雙眸,甚至綻開笑顔,“我猜的。回宮之後殿下定派人探查,若無伏擊,恐怕我早已死在了睡夢中,今日殿下還能在此威脅我麼?”
留下她,就是想要探尋她。無論她是敵是友。
這三天的放任與觀察便是基于此。若她不主動出擊,将這層窗戶紙戳破,她在這兒待上十天半月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殿下不是問過我有所求嗎?草民小時家中富裕讀過幾本書,不敢稱天資聰穎胸有丘壑,但也絕非愚蠢之人,您替我尋個出路,草民定當結草銜環以報。不求大富大貴,但求衣食無憂,不再流離。”
不知過了多久,華臻才意識到刀尖已不再緊貼她的肌膚。
“孤允許你為孤做事,辦不好就滾。”
華臻行了一禮。
“你是衛國人?”商麟看向瑤琴,“那是衛國的曲。”
“是。我家人皆死于衛國宗親之手,聽聞燕國國君賢明,百姓安康,是以奔逃來此。幸得遇見殿下,才不緻死于街頭。”華臻面上情真意切,“今日景緻暖好,我本想奏歡沁之樂以襯春景,觸弦時卻情不自已作成入陣曲,想必是因為殿下已處置好敵對之事,前來時腳步歡欣,瑤琴也為您慶賀。”
“你叫什麼?”
“周真。”
“周真,若孤再聽到你油嘴滑舌,溜須拍馬,”商麟眸色黯淡,“撕了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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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兩日,燕宮上下都知道太子的泰清宮多了位女官内司。
“這在從前都是從未有過的事,殿下性情……喜靜,”侍女将想說出口的話轉了個彎,換了個詞,“因此泰清宮中宮人也不多,更别說還有女官了。不過殿下重用的門客能人從不囿于泰清宮,想必姐姐過段時日便能大展拳腳,扶搖直上。”
她心虛地低頭,實則她想說的是性情怪異孤僻。
華臻點頭,将侍女拿來的請示批好遞還給她,“我知道了,多謝你今日同我說了這麼多。”
侍女歡喜道:“真姐姐别客氣,以後還有什麼再問奴婢就好了。”
房門猛地被敲響,侍女吓得頭一縮,華臻安撫道:“你走吧。”
阿沣面無表情地走進。
“周内司。”
他對這樣急功近利欲望深重的人實在擺不出好臉色,也無法理解太子竟真能遂她的願。
華臻低頭向他示意,“阿沣大哥。”
說是女官,不過還是打理宮中事務的高級宮女,品級怎能跟朝中女官比。
“殿下有事讓你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