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商麟照例去了書房,人還未至桌案前,已先瞥見桌上有一茶盞靜置。
阿沣循着商麟的目光看去,立即道:“定是宮人忘了收撿,屬下即刻去換下。”
商麟伸手示意他停下,上前端起茶盞,還未送至嘴邊,清香已萦繞鼻間,是早間露水獨有的新鮮味道。
是她早早送來的。
他抿了一口茶,随後拿起昨日未看完的書繼續讀起來,片刻後卻放了下來。
倏然開口:“你覺得她人如何?”
阿沣怔了怔,“殿下是說周内司嗎?”
商麟沉默着,阿沣懂了他的意思。随即正色道:“屬下覺得此人欲望深重,欲達目的隻怕會無所不用其極,若做個内司就罷了,能替殿下解決些許煩擾。可若殿下真順她心意與她共謀大業,恐怕……”
商麟從屜中拿出一把匕首,這是極精緻的物件。刀柄處鑲嵌着五彩寶石,在光暈籠罩之下泛起耀眼的輝光。
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商麟卻很喜歡。
“欲望深重,不達目的不罷休。”他手指劃過匕首背刃,喃喃道。
阿沣頭皮一緊。
“我喜歡。”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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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華臻以身體不适為由告了假,待商麟出了宮,她才敢從房中出來。
好在泰清宮的确稱得上是冷清,無人在意華臻行迹。
她特意換上尋常宮女的服飾,出了泰清宮的門。事先詢問過小沛,她倒也能識别出泰清宮外面的路,一路低着頭到了尚食局。
時辰已不早,華臻正好遇上從宮外回來的運送食材的車馬。
她在一旁候着,待尚食局裡出來了個宮女清點東西時,迎了上去。
“姐姐好。”華臻笑臉盈盈。
“你是哪宮的?”
華臻從袖中拿出個金燦燦的東西,遮掩着送到宮女手中,“姐姐放心,這東西來路很幹淨。”宮女隻低頭一瞧,眼裡泛了光,小心朝四周看看,發現四下無人後才塞回自己袖中。
“妹妹是哪位夫人宮中的?”宮女低聲道,“小事我可幫,若牽扯太多,我也是做不了主的。”
“我明白,”華臻向她躬身,“夫人的名諱不好說,可事情卻簡單,隻消替夫人在王城中購買一些點心,若姐姐覺得為難,将我安排到宮門接應便可。夫人雖嘴挑,但左右不過幾樣尋常糕點,算不得大事。”
宮女接過華臻手上的紙箋,掃了幾眼,發現果真隻是尋常的鋪子,心想自己撿了個大便宜,當下便應允華臻去宮門接食材。
“每日寅時三刻和戌時三刻你随着車馬去宮門口就好了。”
“謝謝姐姐。”華臻乖順地點頭。
宮女面上喜悅難掩,将袖子攏了攏,很快招呼人來擡東西,自己邁着輕快的步子進了尚食局。
華臻轉身,正想沿着原路回去,冷不防在不遠處拐角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她心一凜,急忙避開,卻猛地與一侍女相撞。
侍女臉上帶淚,似乎是要進尚食局,華臻順勢扶了她一把,攙着她往裡走。
“姐姐怎麼了?”
希望商麟方才并未看見她。
侍女哭得傷心,扯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直到進了院中,她才似用盡全身力氣般喊道:“方蘭!你好狠的心,是想餓死我們夫人嗎?”
院中衆人皆停下手裡動作,目光朝二人處看。
很快,有一女子從鬧嚷的人群中緩緩走出來,看她衣料上乘,發鬓佩了圓潤珠翠,華臻猜測她是尚食。果然,衆人瞧見她,恭敬喚她“尚食”。
方蘭立于台階之上,幽幽垂眼,看向侍女,“我當是誰敢直呼我名諱,原來是榕夫人的婢女,那倒也不奇怪了。”
侍女憤憤道:“你我從前都侍奉在夫人身側,你背棄夫人便罷了,如今還落進下石,克扣夫人飲食!每日送來那些湯湯水水,就連牲畜都難以下咽!”
方蘭輕撫耳珰,語帶懶意,“你當我這個尚食這麼閑?竟有空去克扣什麼夫人的飲食。你若對每日尚食局送去的飯食有疑,便直接去找王上伸冤好了。啊……我忘了,王上大抵是不記得什麼榕夫人罷。”
“你!”侍女氣極,“我們夫人可是殿下生母!”
華臻吸了口涼氣,這不是她能摻和的事,她正想趁着無人注意悄然離場,下一息卻聽見方蘭哼了哼,命人将尚食局大門關上。
華臻隻好退到隐蔽的角落。
方蘭一步一步下了階梯。
走到侍女跟前,捏住她下巴,厭惡道:“這樣的話你也敢說,是想害了整個尚食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