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賭商麟并沒有完全聽到他們的對話。
她習過武,耳力不差,這樣寂靜的夜晚,她不會察覺不到商麟的腳步聲,隻是後來起了風,叫她松懈了些許,想來商麟是那個時候才來的,應當沒有聽到幾句。
他又在詐她。
在關鍵時分來壞了她的好事,她隻想将他千刀萬剮。
商麟盯着她的眼,語氣中分辨不出情緒,“那你騙了越鶴什麼?為何你随便見了何人,都能哄得人對你披心相付?還說自己所求的隻是安穩嗎?”
“殿下對我披心相付了?”華臻笑。
商麟厭惡道:“收起你的伶牙俐齒,孤隻想知道你究竟要做什麼,你現在不說,孤有一百種方式讓你開口。”
“我隻不過是跟越公子說了幾句話罷了,殿下就覺得真心錯付了?”華臻右手攀上商麟那隻手,重重地拂開,“那日您要處置内賊,分明早已查清範冉,卻要借我之口,用我之手。引得歸甯堂衆人視我為眼中釘,我成了蠱惑人的奸臣。”
“您的目的又是什麼呢?或許是保護了您真正的心腹,将我推至風口浪尖,或是,殿下确實如自己所言,是個瘋癫之人,亦或是,兩者皆有吧。”
華臻垂腰撿起了宮燈,心裡安穩了一些。
“若這些便是殿下的披心相付,不要也罷。”
商麟冷笑:“所以?”
“是。我總要為自己謀個安定的出路。”
“安定的出路,就他?”
華臻奇怪地看了眼商麟,商麟往華臻面前逼近幾步。
他聲音沉沉,“周真,你是不是沒體會過什麼叫做真正的風口浪尖?”
“你不是愛與孤博弈麼?”
華臻擡眼看了他一眼。
商麟轉身。
“跟上來,沒孤的允許,你還去不得越府。”
華臻認命地走上前。
這條路行不通,隻能靠宮外的期晚她們了。
她定定地看着商麟的背影,總有一天,她會把他踩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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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還在繼續。
燕王小酌了幾杯,心裡暢快,與底下的臣子有來有往地聊天。
有人借着機會跟燕王提起了商麟的婚事。
“王上,殿下已及弱冠,不僅太子妃之位空懸,泰清宮連女子的身影都見不到,這可不合禮法呀。”
燕王一杯酒哽在喉間,他不是沒跟商麟說過,可商麟在哪件事上聽過他的?就連從前定下的婚約都想方設法給毀了,他還能怎麼逼他?
可偏偏底下的人來了興緻,接二連三地附和起來。
“是啊,王上,臣家中的侄女今年也已十七了……”
“诶!你這老東西,人洛南伯還沒說話呢。”
“就是,雲菽郡主不就是未來的太子妃嗎?王上不若趁今日大喜,将二人婚事給定了,也好大辦一場。”
洛南伯此時面上難堪,可偏偏不知如何開口,隻好悶頭倒酒。
華臻回到宮宴後看到的便是這番場景,衆人叽叽喳喳議論的人此刻大步流星,神色如常地坐回位上。
燕王被吵得頭疼,迷糊地看了眼商麟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氣血翻湧上頭,當下便道:“麟兒,你既還不願娶妻,父王也不逼迫于你,隻是泰清宮沒人替你主持内務終究說不過去,正妃可容後再儀,這幾個大人家中都有适齡……”
“父王。”商麟拎起酒壺,倒了滿滿一杯酒。
華臻站在後側,冷眼看着。
“正妃的人選,我已有了,便不再勞煩幾位大人。”
場中倏地安靜下來。
片刻後,有人開懷地沖洛南伯道喜,洛南伯擰着眉,心中從疑惑到慢慢有了些欣喜。
看來商麟還是願意遵從婚約的。
燕王愣了一瞬,繼而笑道:“好啊,看來今日真是吉日,寡人這不開竅的兒子也懂得替父王分憂了。”
商麟站起身,将酒杯對着上位的燕王和王後。
王後溫和一笑:“麟兒,是哪家的姑娘?今日便叫你父王替你作主,擇日将禮給辦了。”
商麟回以笑意。
“的确是個好時機,兒臣早已準備在今日公布此事,至于賜婚下聘迎親婚宴等繁文缛節一概省了吧。今日禀過父母就當禮成。”
王後驚異道:“這可不妥!這不是委屈了她嗎?”
商麟道:“不委屈,她身份卑微,不需費事。”
衆人聽到此話,皆是猶疑無措,先前猜測是雲菽郡主的人此時也噤了聲,洛南伯眼神往對面轉了轉,憤憤地将酒杯朝桌上一放。可現在人們全看着商麟,無人注意到他的異樣。
華臻的手指掐進掌心。
果然,商麟的視線飄到她身上,她的手被猛地一拉。下一瞬,兩手交握,商麟的聲音清亮而愉悅。
“她就是孤的太子妃。”
滿座嘩然。
燕王臉漲得通紅,“商麟,你胡鬧!”
“父王不應允也無妨,”商麟将華臻的手又攥緊了一些,“反正也無需您應允。”
王後急忙扶住因盛怒而大咳的燕王,對商麟道:“麟兒,你就别氣你父王了。”
“父王先回宮休息吧,明日我再帶太子妃前去探望。”
王後知道不能再讓燕王待在此處,于是忙叫了人來扶他回宮。
燕王走後,宮宴上的議論聲音大了一些,衆人皆用探尋的目光打量華臻。
華臻淡淡道:“這就是您報複的方式嗎?”
荒唐又幼稚。
商麟即刻開口:“孤還站在這裡,對太子妃有微詞的,到孤面前來說。”
場中霎時安靜下來。
商麟滿意地歪頭,看向身側的華臻。
“孤又把你推到風口浪尖了,這次孤真正要保護的人,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