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怎麼不覺得,奶奶做的布人偶這麼吓人。
夏斂輕輕呼了一口氣,略睜大了的眼睛,頗為訝異地看着櫃子裡的人偶。
熟悉的、有他腰那麼高的人偶也靜靜盯着他。
從前奶奶眼睛還好的時候,經常會縫一些各式各樣的布人偶。
而這些跟小夏斂差不多高的精緻人偶,自然就格外得他的喜歡。
甚至那時候有一次,小夏斂為了跟奶奶置氣,帶着自己最好的“玩伴”離家出走。
但最後被路上的小狗吓到,啪地一下摔到了地上,手掌破了,最後還把這個布人偶臉上蹭的都是血……
而這隻人偶的眼睑處,還明顯地帶着些紅色的血痕。
果然是它,但沒想到奶奶後來竟然沒把它洗一洗嗎……
夏斂一想到,剛才自己被這東西吓了一跳後,反而覺得自己有些好笑了。
少年神色不免帶了些懷念,他伸出手,默默将它扶正了,又将它身上的黃紙,都拂幹淨了。
黃紙?
夏斂探頭進去看了一眼,又随手在櫃子裡抽了一張。
少年有些意外地發現,這個紅木櫃子内部,竟然貼滿了這些“黃紙”,甚至這些黃紙上面,竟然還用朱砂畫了些什麼。
那這應該叫“黃符”更合适些,夏斂想。
不過大概也都是些,奶奶從前畫的“符咒”什麼的。
唬人的東西,奶奶從前常用,他想着。
一個裝着人偶,從内部貼滿了符咒的紅木櫃子,正常人誰都應該會覺得害怕。
但,原諒夏斂,他實在記不得這份“創意”,到底是奶奶做的,還是小夏斂的“神來之筆”。
畢竟小時候拿着奶奶的符咒,學着電視上人演的到處貼,超酷的好吧……
想起小時候做過的蠢事,夏斂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不自覺地翹起了唇角,懷想當時在奶奶膝下,無憂無慮的時光。
黃紙被風吹得嘩啦嘩啦地輕響,夏斂輕易地就看到了櫃子裡,人偶旁空缺的另一側。
是少了什麼嗎?但夏斂又實在不記得這裡到底放過什麼。
少年蹙眉,白細的手指無意識地,開始将手中的黃紙,搓成了細條。
但一陣突然的清揚音樂,打斷了夏斂的苦思冥想。
是媽媽的電話。
宋純的聲音從手機的另一端傳來:“憐憐,吃飯了沒有啊?”
憐憐,夏斂的小名。
是的,因為當時奶奶和媽媽給他起的名字叫“夏憐”,等他再長大了一些,在他的強烈抗議下,媽媽才帶他去改了名字。
但家裡的親人,還是這麼習慣去叫他了。
昨天剛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跟宋純報過平安了,此刻聽見了她的問話,夏斂乖乖地答:“中午飯剛吃過呢。”
沒想到宋純聽完一笑:“現在都幾點了才剛吃過中午飯嗎,你是不是又起晚了?”
“那不是我昨天一天太累了嘛。”
……
母子間一陣說笑後,宋純頓了一會進入了正題。
“憐憐,我昨晚做了個夢。”
“什麼夢?”夏斂不由得問。
“你還記得你十二歲那年嗎,因為天氣原因沒及時回去老家嗎?我昨晚做夢,又夢見了那次你差點被車撞……之後還不小心被摔斷了腿……”宋純聲音明顯地低了下去。
她顯然已經完全把那兩件事,歸因與那次他沒有及時回來老家了,夏斂想。
少年無聲地歎了口氣,但他并沒有進行什麼無意義的反駁。
……實際上就算是每次他回來了,奶奶也并沒有什麼特别的儀式對他進行。
是的,在夏斂的記憶裡,奶奶似乎從來都沒有拿她那一套神神鬼鬼的法子,放在夏斂身上過。
他隻是每年照常的回來,與老人一起度過暑假,然後再沒什麼意外地回去。
少年沒開口,隻聽着他/媽媽接着說:
“我前幾天隻想着,你奶奶不是說過,你十八歲之後就不用再……唉,但凡事都有個萬一,今年還是你成年後的第一年,你奶奶又不在了,總歸你先在老家好好呆着,就跟往年一樣好不好?”
夏斂自然沒什麼異議,這本來也就是他的想法,現在能讓母親安心他也很樂意。
“好的,媽媽,我會在這裡好好照顧自己的。”他說。
電話那頭的宋純好像又歎了一口氣,帶着些愧疚似得說:“也怪我最近太忙了,沒能顧不上你。“
“等我忙完了,就也過來陪你好不好。”
夏斂拒絕的聲音還沒說出口,就聽她說:
“我也好多年沒見你姜叔他們了。”
握着手機的手掌一松,夏斂也笑着說:
“好哦,那我在這等你。”
……
夏斂打完電話一回頭,就看見那個,眼睛處帶着紅色血痕的人偶,正歪着身子看着他。
少年的心髒又猛地受到了一次驚吓。
但蓦地,他又想到,今天連他都被吓了兩次,那前幾天偷闖進來的幾個人……
怪不得屋裡的腳步那麼淩亂,這間屋子還明顯隻被翻了一半……
于是,安靜被擺放在櫃子裡的人偶,就看見了少年面對着它,臉上突然燦爛起來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