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錢、桃木劍、銅鏡、獸牙……奶奶的這些器具就算是很久都沒人用過,但還是整整齊齊地擺在了一個箱子裡。
夏斂輕抿唇,按照感覺從箱子裡拿了幾樣。
老舊的木箱帶着一股濃重的陳腐氣息,夏斂輕擰着眉,在裡面翻找着。
“咚——”手掌接觸到一個硬質的東西。
夏斂有些疑惑地将它抽了出來,發現這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裡面藏着的,竟是一個過分精緻的木盒。
盒子沒上鎖,拿着還沉甸甸的。
幸虧這盒子藏得深,不然那天肯定是要被偷拿走的,少年這樣想着,也就自然地将它打開了。
赫然出現在眼前的赭紅色的厚重繡服,讓夏斂輕縮了縮瞳孔,但轉瞬他就明白了,這是奶奶曾經遇上大事會用的“禮服”。
他不太懂,但今天見到這個,到底還是讓夏斂對奶奶年輕時做的營生,更有真實感了一些。
厚重的色彩經曆多年也未有褪色一點,雖然沒有完全展開,但從這片角處,也足以看出這整件衣服繡工的精湛。
隻是這麼珍貴的衣服,他似乎從來沒見過,奶奶穿過,或是拿出來過……
不對。
好像有模模糊糊的場景浮現在他的腦海深處,但少年當時的年紀似乎還是太小了……
【天地變色,鬼門大開……唰一下黃符就突然燒幹淨了】
在意識到自己想到了什麼,少年啞然失笑。
這不是媽媽當時常在自己耳邊念叨的嗎,她念叨的多了,自己還真的要把這些當真的了。
不過,黃符……
他怎麼把這東西忘了。
……
熟悉的紅木櫃子再次被打開,不過這次知道了裡面放着的是什麼東西,夏斂可是不會再被吓到了。
木櫃吱呀作響,昏黃的燈光輕輕傾瀉入内。
櫃子裡蒼白的人偶依舊在安靜地坐着,夏斂順手将它再次擺正,從櫃子裡面随手抽了幾張“紙片”出來。
雖然他不會畫,但黃符這種東西,他們家,還是蠻多的。
——
“還好麼?”看見少年眼下輕微的青黑,姜承宣上前一步,有些擔心地問。
明明昨晚都已經商量好了今天要怎麼做,但他心裡還裝着事,想必也沒怎麼睡好。
“沒事。”夏斂沖他笑笑,已經做好決定的事他也不至于會這麼緊張,瞧着有些憔悴的神色,隻是他昨晚又做了噩夢而已。
不過少年也沒有過多解釋,畢竟現在有更要緊的事。
這些“不幹淨”的東西總不适合大肆傳播,但昨晚夏斂已經發消息問過了李光的意思。
知道姜承宣是夏斂的朋友,李光也默認了他對這件事的知情。
夏斂在李家門口跟姜承宣彙合,剛想進去,就聽見青年若有若無地突然“啧”了一聲。
夏斂疑惑轉頭,熟悉的身影從巷口走來。
明明是跟他說過,今天他可以不用來的……
仿佛那日的場景重現,少年一見到這個名叫“晏聽燈”的人過來,就從青年的身邊匆匆跑了過去。
“你來啦!”姜承宣看着少年這樣說着,臉上還一副感動樣子。
“……”他不是也來了,怎麼沒見這人歡迎他。
“不是說不用來的嗎?”
“可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過來,況且,你也是為了我……”來人的聲音隐隐透着股……甜蜜。
聽着就讓人格外惡心。
“呵。”有人冷笑。
他不是人嗎,況且,為了他?這人哪來這麼大臉……
青年的冷笑格外大聲,但,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平日裡安靜沉默的“人”,此時也擡起了那雙漆黑的眼睛,毫不相讓地,跟這,個祂從來都沒看入過眼的人類眼神交鋒着。
這是在幹什麼……
“開始吧。”為了趕緊隔開這隐隐透着火藥味的兩人,夏斂忙對着,正迎過來的李光幾人開口催促。
……
解決一場麻煩的結果就是,現在自己成了所有人的視線中心。
背對着在場的所有人,坐在蒼白的女孩床邊,夏斂不着痕迹地輕輕歎了口氣。
所謂趕鴨子上架,也不過如此了。
少年深吸了口氣,按照自己昨天和承宣哥商量好的,将幾件古樸的,檀木劍一類的器具放在了女孩身邊。
瘦弱的人呼吸微弱,還是一動不動。
夏斂頓了頓,繼續自己的動作。
鮮紅朱砂畫就的黃符,被一根纖細的手指抵在女孩的額頭處,少年閉眼,開始輕聲吟誦。
【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甯。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他睜開眼,眼前的人沒有絲毫反應。
心沉了一半,但夏斂還是穩住了心神,重新念了一遍,這段他已經背熟了的“咒語”。
“……”
他釋然,但心中不可避免地,還有幾分失望。
手指尖的黃符輕滑了下去,少年轉身,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最終還是沖身後充滿希冀的幾人,輕輕搖了搖頭。
沙啞的哭聲終于壓抑不住,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一般,快速地在小屋裡蔓延。
“你再試一次,再試一次!”李光的眼睛似乎也有些泛紅,負面情緒壓不住,他的語氣帶着些兇狠。
“不行就是不行,你勉強他有什麼用,還不如趕緊想想新辦法。”姜承宣聲音冷淡,身軀不偏不倚,攔住了似乎還想上前去的男人。
“你知道什麼!”沒想到一旁的李小松卻是最先爆發。
“我是不懂,”姜承宣冷笑,“可結果你不是也看見了,你們不也說了試試就好……”
……
坐在床邊的夏斂,看着他們的突然爆發起的争吵,神情有些發怔,
衆人的目光此時顯然已經不在此處。
人類的紛争仿佛與他無關,一直站在角落的“人”,此時卻是輕易地穿過了擁擠的人群,不動聲色地靠了過來。
“失敗了。”少年仰頭看他,本來清透的瞳孔,顯而易見地黯淡了起來,“雖然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
奶奶的道具并沒有奇效,此時顯然也并沒有什麼不符合科學的“奇迹”發生。
晏聽燈安靜地聽完了他的話語。
就在少年想要站起來走開時,他的手臂被輕輕按住,那人在他身前緩緩矮下身子。
黑色的瞳孔與他平齊,聲音輕緩,仿佛誘哄。
“那你想成功嗎?”
遠處,樹邊盤旋着的黑色霧氣,像是打了個哈欠一樣地輕輕舒展。
或許是仰視的角度帶來壓迫感,夏斂愣了愣,下意識地開口:
“想……”
那麼,如你所願。
笑意在那張,沒有絲毫血色的臉上擴大。
……
像是忽然起了一陣過分陰冷的風,村口處的那顆大槐樹被吹得搖搖晃晃……
罪魁禍首緩緩起身,淡淡的愉悅感在心中蔓延。
少年還沒來得及思考這場行為的含義,就有一股過分的痛感從小臂處傳來。
“?!”
一隻骨瘦如柴的灰白手掌緊緊地抓着夏斂的胳膊,少年驚異擡頭,就與那雙兇狠冰涼的眼睛對上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