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身上像是蒙了一層朦朦胧胧的霧,過分反常的神情與話語,被下意識地忽視,似乎并沒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祂明明也很想做一個怯懦又自卑可憐的人類的,但每次都偏偏有這種可惡的人類,試圖去尋找“真實”。
何況是這個,從見到的第一面,就隐隐對他有些敵意的人類。
但所幸,祂自認為還是對這群叫人類的生物十分寬容。
并沒有在意這兩人明裡暗裡的“交鋒”,夏斂蹙起眉,像是突然從他的話裡想到了什麼。
“名字是一個人“最裡面”的東西,交換了名字……就是交換了‘緣’……”
少年無意識地喃喃道。
“這是什麼意思?”一旁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聽起了他們談話的李光擰眉問。
“不知道,”少年搖了搖頭,“這是從前奶奶說過的。”
名字,名字……
女孩有些虛弱的聲音突然也插了進來:“我記得,我失去記憶前去的最後一個地方,就是跟朋友約好了,在村口那棵大槐樹下等她……”
李小槐,四十年前的孫槐青,槐樹……
【南莊村裡不種槐樹……】這是前幾日無意記錄下的民俗知識。
所有的事情好像荒唐地連成了一條線,夏斂覺得自己似乎隐隐摸到了,這件略顯詭異事情的一個線頭。
莫名的沉默過後,李光率先開口:“過兩天,去給小槐改個名字吧。”
村口的大槐樹約莫也有一百多年了,這兩年村子裡還不停給它申請保護,就算他們現在心裡都有了一個不知真假的猜測,總歸這棵樹是動不了的。
又想起了什麼,李光擰了擰眉,剛想說些什麼就被忽然響起的,一陣歡快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一旁的李小松迅速接起了電話。
“喂宋哥,”十六七歲的少年刻意壓低了聲音,他看了兩眼周圍,“我……我現在不太方便有點事,等會我就過去哈。”
隻是他這副樣子,就算是沒怎麼聽到,李奶奶也早已看出了他要去幹些什麼。
“是不是又是那個宋翔那群人的電話,都說了不要跟他們那群人鬼混,你妹妹剛出事的時候你都不在意,隻顧着在外面亂跑,這會槐槐好不容易好一點了,你又要出去!”
“我……他們都叫我了。”李小松連忙看向一旁站着的堂哥,試圖用眼神示意他幫忙,沒想到他也是一臉嚴肅。
“聽你奶奶的話,趕緊收收心吧。”
“哥!”
“哥什麼哥,少去鬼混。”
“那不是因為你不讓我跟着你混……”
眼見這一家人隐隐有吵起來的趨勢,幾人對視了一眼,也就順勢告辭了。
——
脖頸上的傷雖然不疼,但時間越久,那青紫的痕迹就越發明顯。
但夏斂不覺得這傷有多嚴重,何況脖頸上的手痕太難解釋,他也不想被人看見。
姜承宣的車上恰好有醫藥箱,于是他們停車在路邊,打算給夏斂簡單包紮一下。
跟晏聽燈一同坐在後排,夏斂指揮着他給自己塗藥,然後好好纏上繃帶。
手指輕敲皮質的方向盤,前面坐着的姜承宣突然開口:
“小斂,其實這幾天,我也問到了一些,我從前根本沒聽過的東西。”
姜承宣在之前可能就做過一些調查,何況中間他們還分開過一段時間,所以他們也并不是信息完全共通。
後座的少年頗為疑惑地“嗯?”了聲。
倒後鏡映出的場景裡還能看見,夏斂手中拿着藥瓶,示意那人拿好棉簽,然後那人格外笨手笨腳的動作。
“……”盡管有些無語,但青年還是沉着繼續往下說着,“你知道嗎,南莊村以前不叫南莊村。”
“叫南槐村。”
“哪個‘huai’?”夏斂下意識扭頭,褐紅色的藥液在他傷痕累累的脖頸上,劃出了長長的一條水線。
正在努力“照顧”人類的惡鬼動作頓了頓。
注意到晏聽燈黑下來的臉色,夏斂連忙将注意力拉了回來,少年眉眼輕彎,碰了碰他涼涼的胳膊及時哄他:“好啦,對不起我不亂動了。”
惡鬼的面色略有好轉。
“就是你想的那個,槐樹的槐,而且……”姜承宣稍稍賣了個關子,“他們當時的習俗就是每逢大暑那天,就要舉行聚會祭祀。”
“那現在怎麼沒有了?”
“從前打仗的時候,這裡是戰區,村子裡原本的人都死的死,走的走,再定居的人都不再是原來那些的人了,就算是原本的大節日,也都被丢了個幹淨。”
“我還聽說以前這裡種的都是槐樹,後來為了搞建設,都砍得差不多了,唯一剩下的,似乎也就是村口的那一棵了。”
“……哥,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夏斂頗有些疑惑地問。
“讓我爸媽他們也幫着問了問,”姜承宣說,“昨天本來隻是去縣裡的圖書館看看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有我們這的方志,我就詳細看了看。”
“所以……就是那棵槐樹……”夏斂有些遲疑地開口。
“約莫就是那棵樹生了靈,或者有什麼東西在那棵大樹上,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它’以前不能對我們怎樣,現在也沒必要怕它。”青年這樣說着。
夏斂從倒後鏡中看着他沒有絲毫波瀾的眼睛,明白他就是這樣想的,且沒有絲毫故作安慰的影子。
“……”少年抿了抿唇,一時有些沉默。
“哥,怎麼感覺,你怎麼對這些東西……接受得好快。”
聽見他的話,青年似乎也怔了怔,片刻後又仿佛什麼都沒聽到似得輕輕笑了笑。
恰好後座的兩人剛包紮好,晏聽燈蒼白冰涼的手指,在夏斂的脖頸上一臉嚴肅地打上了一個小小的蝴蝶結。
“不說了,先回家吧。"前座的青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