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如影随形的冷意終于消失了，李小槐虛虛的靠在床頭，為她擔心的家人們正圍着她噓寒問暖。

“小槐，還有哪裡不舒服嗎？要吃點東西嗎？”

眼見自己昏迷快半個月的孫女終于醒來，李奶奶拭了拭眼角的淚，低頭輕聲問。

“不用啦，”面色發白的女孩輕輕地搖了搖頭，“我現在感覺不餓，什麼都吃不下。”

“那小槐累不累啊？”

“小槐你喝不喝水……”

……

李家人終于一家團聚的情景，讓夏斂心裡也感覺有幾分輕松。

事情已經結束，但三人也并不着急離開，他們沒有參與那一家人的熱鬧，而是坐在角落，等少年恢複些氣力。

……

像極了那天，他跟晏聽燈一起靠在樹蔭下的心情。

跳動的過快，後又幾乎停滞的心髒被輕易地安撫，此時正安靜地待在他的胸腔處。

也許真的是看出了夏斂此時對他的需要，惡鬼黑色的眼睛微閃，出乎意料地沒有推開這個靠的過近的人類少年。

隻是少年也并不是故意縮在他的懷裡不出來的，不知道剛才是不是真的被吓懵了，夏斂隻覺得此時渾身困乏，隻有跟他靠在一起的時候，才覺得好很多。

小指上，看不見的“紅線”微微收緊，不動聲色地為主人吸收着能量。

少年半阖着眼，帶着重重掐痕的雪白脖頸輕垂着，以一個有些扭曲，但又讓人安心的角度，深深窩在惡鬼的懷裡。

隻有一截尖細可憐的下巴微微露出，可以看見，他蒼白的唇正緩慢地恢複着血色。

晏聽燈隐隐蹙了蹙眉。

祂披着的是一副極為清瘦病态的少年皮，隻比夏斂略高了一點。

但此時，“他”看着不甚粗壯的胳膊輕易地托着夏斂的大/腿，沒怎麼費力地就把少年抱了起來。

他向上托了托，将夏斂放在自己的胸前鎖骨上，讓少年蜷曲的身體舒展起來。

像是兩譚清淺淺泛着漣漪的湖水，夏斂睜着晶瑩漂亮的眸子，擡頭看了他一眼。

抱着他的雙臂似乎收緊了一點。

……或許，少年自己都沒發覺，他看着惡鬼的眼睛裡，充滿了不該有的，也讓人難以拒絕的……依戀。

少年隻是覺得很安心，莫名生出了一種想永遠待在他懷裡的感覺。

夏斂枕在他的胸口，一向聰明的腦袋，卻下意識忽略了他幾乎聽不見的心跳。

“還是很不舒服，要不去床上躺會？”

同樣待在他們身邊，但此時明顯被當成了隐形人的姜承宣，忽然幽幽地說。

不耐于這個人類的打擾，格外/陰冷的視線盯在他身上，不過姜承宣不在意。

隻是……還窩在别人懷裡的少年悄悄扭頭，一副裝着聽不見的樣子，默默用後腦勺對着他。

本來還在擔心的青年都要被氣笑了，隐隐生出了一種糟心感。

啧。

姜承宣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不過看他這樣子，身體應該也沒什麼大問題。

他們這邊倒是安靜了，隻是姜承宣聽着旁邊的李家人一口一個“小槐小槐”的，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問：

“對了，我聽小斂說，昨天你是不是問起過，四十年前的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

晏聽燈垂着腦袋還沒說話，夏斂就像是一個機敏的小動物，悄悄從他懷裡探出了個腦袋來。

“對，我記得李奶奶說是叫‘孫槐青’，怎麼了？”

剛不還聽不見的嗎，青年挑了挑眉，也沒說什麼。

“沒什麼，隻是想起來……”姜承宣笑着，但話語裡似乎隐隐有些質問地意思，“昨天，你怎麼突然想到問這個？”

“……”身後的人沒說話，夏斂像也感受到了什麼，直起身子給他們打圓場，“可能就是突然想起來的，就是問一下怎麼……”

“我問他呢。”姜承宣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

夏斂閉上了嘴，不說話了。

手中無意識拉扯着的淺色衣角，随着少年的動作被拉開，擡頭看着夏斂略有些緊張的眼神，惡鬼輕輕擰了擰眉。

對于那個人類的厭惡感又深了些，但不能輕易殺死規則外的人類，這個道理祂一向遵守。

當然，偶爾必要的時候也不是不能破壞一下。

他面無表情的臉，有些突兀地顯現出了一個笑容。

原本隻是猜測的内容，在大緻掃過這個槐鬼的記憶後，得到了确定。

“你知道，有關名字的故事嗎？”晏聽燈忽然側頭問夏斂。

他說話間，原本的怯懦不見，隐隐有一種，仿佛一切盡在掌控的陌生感……

看着夏斂有些呆愣的表情，他像是覺得很有意思，輕揚着唇繼續向下講了。

晏聽燈的聲音微微帶着些沙啞，不像是在講一個緣由，反而像是在說一個真實的鬼故事。

“一個人的名字，在某種程度上，也會與這個人本身相似，不管你的名字裡，是因為别人的期盼，還是個性的概括。”

“當人類被取好名字時，每有一個人叫起他的名字，他本身與這個名字的聯系，也會在不知不覺中加深……而因為有些鬼物，就喜歡用與自己有關的名字來标記人類。”

“你的名字，有時候，也是一道枷鎖呢。”

抓着惡鬼胳膊的手臂輕輕蜷了蜷，晏聽燈恍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安慰着補充了一句：

“啊，這都是我從前聽說的。”

明明是按照姜承宣突兀地要求而做出來的解釋，但年齡略大一些的青年，此刻看着他回答的樣子，眼神更銳利了一些。

可又隐隐地，他也說不出是哪裡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