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即将落下,手掌下的粗糙樹皮裡,那股屬于槐靈的陰氣越發濃郁。
要是此時誰打開手機,就必定會發現,今天恰好就是——大暑,一年裡槐樹靈力最為強大的一天。
綠色的生氣,不斷被她吸進身體,一點點的開始将這村口這一處地方,緩慢地籠罩了起來。
其實這股精純力量,原本并不是她這個枉死的鬼魂能用的。
但百年前,槐樹生出的神靈愧疚于自己的過錯,不僅沒有将她這個已經成形的鬼魂殺死,反而在自己的靈體消散後,将這一處寄所交給了她。
村口的那棵老槐樹下,這幾個被用作喚醒儀式的少年們眼神渙散,像是魂魄被抽離了一般,低垂着腦袋站在一旁。
槐鬼擡頭看了看天色,時間還沒到,她必須還得再耐心等待一會。
況且,對于那個叫夏斂的少年身邊,盤踞着的實力強大的惡鬼,她不可能不做防範。
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她臉色未變,“宋翔”,或者說是寄身在宋翔身上的槐鬼扭頭,神情頗為居高臨下地問:
“拿到了?”
令她意外的是,神情倉皇的中年男人竟真的點了點頭。
他像是短暫恢複了神智,也像是又陷入了新一層的混亂。
不似往常的張揚跋扈,要是此時恰好有人看見,怕是一定會驚訝地認出,這竟然是那個,平日裡最喜歡打牌打兒子的那個——晏興懷。
“拿到了。”他愣愣地說。
槐鬼頗為驚訝地挑了挑眉。
……
雖然是因為意外,但當她剛進入這個叫宋翔的人的身體時,槐鬼就注意到了,這個人某段特殊的記憶。
那是四十年前鎮壓過她的那人的家,她絕不會認錯,況且要不是知道那人已經死了,她也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跑出來……
宋翔被翻看的記憶裡,半大的少年們一邊嬉笑着,一邊撬開了夏斂家地鐵門,雖然他們也聽說過這個孫奶奶的“名聲”,但前面膽大不怕事的打着頭陣,後面就是有幾個膽小的,也絲毫不敢開腔說離開。
後面便是格外好進入的雜物室,衆人逐漸放心開始亂翻了起來,可最後竟然什麼收獲都沒有。
紅木櫃被他們強硬地拉着打開,随後就是飄飛的符紙,驚悚陰冷的人偶,和……不清楚到底是被意外發現,還是因為早已有了蘇醒前兆,才故意現身的,那塊栖息着邪惡鬼魂的瑩潤玉佩。
真正的場景跟夏斂當時想到的,這群人被人偶吓跑完全不同。
漂亮晶瑩的玉佩,無意識地引誘着他們心中最深的惡意。
“……這塊玉看着,能值不少的吧。”有人咽了咽口水。
不出所料的争鬥,但最後毫無疑問地,宋翔拿到了這塊東西,帶着懷揣着重寶的心虛,他兇狠地将那幾個人都警告了一番。
卻沒想到……路上被那個姓晏的小子撞了一下後,等他匆匆地跑回家後,口袋裡就什麼也沒有了。
記憶被還未完全蘇醒的惡鬼無意識的模糊,後來宋翔就隻隐約記得,那個小子偷了他很重要的一樣東西。
直到今天槐鬼親自翻開了這段記憶。
被弄丢了的玉佩,和現在那個披着人類皮囊的惡鬼,不用怎麼猜,她就知道了那枚玉佩大概就在那隻惡鬼手裡。
玉佩的作用或許别人不知,但同為鬼魂的她可是一清二楚。
不論鬼魂的強弱,有一些鬼魂的存在,需要一定的寄生物,但也隻有一些小鬼,會因為寄生物的狀态,而影響到他們本體。
如何才能用祂的寄生物,牽制住一隻強大的惡鬼?
别人或許很難知曉,但,在從前槐靈留她的記憶裡,就恰好有這樣的術法。
……
很巧的是,那隻惡鬼現在的本體,今日恰好去了離這裡相距很遠的地方。
“宋翔”的臉上浮現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他看着現在在角落縮成一團的男人。
本來隻是想試試的,但沒想到……
他還真給了自己一個驚喜。
——
“這不是我們這的書。”
坐在電腦前的圖書管理員眼下青黑,一副困倦的樣子,但還是向他們展示了,這個筆記本裡,壓根就沒有貼他們這的條形碼。
“?”那他們還能借走嗎。
不過随即管理員又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頗為不在意地說:
“這本你們在後面的那幾個老櫃子裡翻出來的?”
夏斂點了點頭。
“哦,那這八成就是從前老館長不知道從哪收來的舊書了,反正下周就要把後面的那一堆清走了,”丢了也不如送給喜歡它們的人,這樣想着,他也就略微壓低了些聲音說,“你們要是喜歡,就直接拿走吧。”
……
太陽已經完全落到在山腳下,隻剩下些許的不甚明亮的光線,将天上的雲層,都染成了粉紫色。
不太想這麼晚回家,但今天的事情剛結束擡頭,就已經是這個點了。
姜承宣在前面開車,夏斂他們兩個照例在後面坐着。
後座的頂部開了小燈,身邊的人似乎是有些無聊地正透過玻璃看街景,少年張了張唇剛想跟他說些什麼,一側頭,就看見車窗的反光中,映出晏聽燈無神的黑色眼睛。
少年抿了抿唇,在心中無聲歎了口氣。
這并不是第一次了……他想着。
夏斂偶爾也會覺得他很奇怪,這人總是很喜歡走神。
盡管晏聽燈的人明明就在自己的旁邊,但或許是讓他拿一支筆時的遲鈍,又或許是,他回複的,晚了一秒的話……
心裡過分敏銳纖細的少年總覺得,身旁的人有時會像是一隻提線木偶,隻有在身體的主人察覺到時,才能慢慢恢複往日的靈光。
他無神的黑色球體嵌在眼中,沒有絲毫的高光明亮,就隻像是,兩顆被拿來充數用的木頭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