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意識到這種情況，他都會莫名有些恍惚地想：這具身體裡，真的有能被稱為是“靈魂”的東西嗎……

少年抿了抿唇，感覺心裡有些發悶。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誰怄什麼氣，但索性他也不想再思考太多，少年便又把包裡的那本筆記抽了出來。

……

紅章在本子上壓出淡淡的凹痕，夏斂無意識地摩挲了兩下。

【孫懷青】

跟他們前幾日所說的那個“孫槐青”一樣的讀音，或許也還一樣地，經曆過相似的，有關槐樹的古怪事。

他們是否有關系？或者，壓根就是同一個人……

還未解開的謎團在心頭盤旋着，讓這個從少時起，就沉迷于各種偵探小說的少年頗有些煩惱。

“都已經什麼都查清楚了，怎麼還是皺着眉？”前座青年從倒後鏡裡看了他一眼，笑着說。

“沒什麼。”

癟了癟嘴，夏斂擡頭，卻正好看見了前方格外詭異的一幕。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走到了村口處，再過不到幾分鐘，就可以被姜承宣安全送回到家裡。

窗外不知不覺間升騰起霧，夏斂的小指微燙，少年沒注意到，他的眼睛此時是格外的明亮。

“那群人在幹嘛？”夏斂喃喃道。

“怎麼了，哪有人？”天色本就昏暗，就算是開了車燈，外面好像還是隐隐起了一層白色的霧氣，讓姜承宣看不分明。

但青年還是下意識放慢了車速。

村口的大槐樹下，一群半大的少年手拉着手，圍着它跳起了某種古樸的步伐，臉上洋溢着燦爛，而又虛幻的笑容。

心頭莫名一涼，窗外的霧氣似乎更濃了，果然下一秒，這群原本全神貫注的人，頭一扭，竟是全部看向他們的方向。

“停車！快停車！”夏斂隻來得及這樣喊。

果然，不過幾瞬，這群少年就像是毫不在意正在行駛的車子，嘴裡念念有詞地迎着他們跑了過來。

“吱——”刺耳的刹車聲響起，但此時他們來不及在意這過分聒噪的聲音。

車上的兩人緊張的喘息，所幸，白色的汽車隻差一步，就沖進了那棵槐樹巨大的樹蔭，然後撞上這幾個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們車頭前的幾人。

中間像是有什麼看不見的楚河漢界，這幾個面容或生或熟的少年，還站在他們半米之隔的陰影裡，全然相同的冰冷眸光像是要用眼睛，将他們紮了個對穿。

雖然不知道這是怎樣一副情況，但所幸有驚無險。

但……

厚重的雲層恰好飄在遠處的山嶺，最後一點苟延殘喘的太陽光線，徹底不在再露出分毫。

世界恍然都從這一刻徹底變成了黑色，槐樹的陰影肆意蔓延。

白色汽車内本身的車載燈光，随着這份黑暗，一同地滅了下去。

喘息被扼在喉嚨裡，被黑暗淹沒的那一刻，夏斂閉上眼，隻是下意識拉緊身邊人的手。

……

有哪裡不對勁。

他捏出的這副身子雖然并不是他的本體，但多日以來早已建起了密不可分的聯系。

但是不知為何就在這一會，魂體跟這副肉身的聯系，幾乎是完全感受不到了。

敏銳的察覺出此刻的非比尋常，惡鬼四散意識觸角迅速地收攏了回來。

有意識的定位讓惡鬼尋找他們的過程并不艱難，但他的魂體還沒來得及穩固，就看見了眼前正翻湧着向他們沖過來的黑暗。

蒼白的手掌下意識地回握住了夏斂柔軟的掌心。

明亮的車燈閃動幾下，幾人最終連人帶車一起，墜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

短暫的失去控制，這是一向強大的惡鬼，許久都未有過的體驗。

盡管知道他現在的力量，隻緩慢恢複了不到五分之一，但從未受制于人的晏聽燈，此刻神情還是有些難看。

不遠處的小河流水潺潺，古樸的水車咕噜咕噜的滾動着，不遠處，似是還有人聲在交談。

在這個極為明顯，但卻明朗燦爛的幻境裡，晏聽燈頗為冷漠地想着：

是什麼東西搞的鬼，過一會祂一定會把它……

……祂的力量消失了。

惡鬼從伸出來的手中，感受不到絲毫蘊藏着的力量，甚至——眼前小童一般大小的手掌，仿佛跟他開了一個極大的玩笑。

惡鬼少見的有些愣神，他有些難以置信地擡頭，果不其然發現自己的視野已然矮了一/大截。

河邊的湖水倒影中，能看見長相精緻漂亮的幼童此刻反而冷靜了下來，正在默不作聲地思考着對策。

隻是，還不等他做什麼……

纖細的胳膊從後方親昵地籠了過來，将這個失去了力量，甚至還變成了可愛小孩的惡鬼，輕輕抱起在了懷裡。

……雖然祂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但此時消滅一隻幻影的力量還是有的。

晏聽燈擰眉，少見的殺意微微露出。

但下一秒，熟悉的聲音從頭頂處傳來。

淡粉色的嘴唇輕輕碰了碰他的額頭，夏斂看着他，一副頗為驚喜的樣子：

“槐槐，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