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象棋的棋局還在繼續嗎?
似乎這局遊戲已經被破壞了個徹底:棋盤上的其他棋子已經不再存在了,甚至有可能連棋盤都不再存在——如果說之前夏章霧跨過的河流就是國際象棋棋盤上的橫線,那麼現在當他飛在天空上時,也看不到任何河流。
但愛麗絲仍舊是女皇,費奧多爾國王依舊是國王,夏章霧身上依舊穿戴着象征着“車”的岩石铠甲。
這個世界依舊用這種方式限定着他們各自的身份,而最重要的是——
“您說得對。”
夏章霧歎了口氣,這樣回答:“隻要雙方的國王沒有倒下,隻要雙方還能行動,那麼國際象棋就不會結束。愛麗絲陛下,或者說,另一位國王陛下。”
愛麗絲睜大了含着淚水的眼睛。
“诶,你們怎麼……”
她明顯有些慌亂,站起身往後退了幾步,呈現出害怕的模樣,簡直要躲在吸蜜鹦鹉的身子後面,可憐兮兮地張望着。
——棋局進行下去的前提是兩位國王依舊存在。如果說黑棋沒有倒下的國王是費奧多爾,那麼白棋的國王自然也昭然若揭。
“您還記得嗎,愛麗絲陛下?”
夏章霧有些無奈地看着這個小姑娘,她隐藏自己的方式真的很不高明,甚至有點小孩子特有的顧頭不顧尾。
“您在第一次帶着我跨過兩條河流時,說兵的第一步可以直接跨過兩條河流。但實際上,當時的情景更像是我往前走了兩步,而不是我在第一步走了兩格。”
愛麗絲女皇努力地想了想。
“哎呀,我忘記了。”
她委屈地小聲說道:“我才想起來,當初我還是兵的時候,第一步雖然邁了兩格,但是隻跨過了一條河流……”
夏章霧突然有了再歎一口氣的沖動。
他真的不想讓自己的行為看上去更像是在欺負笨蛋小孩了,尤其是現在他耳邊作者正在發出毫不客氣的“啧啧”看戲聲,仿佛要代替他的良心譴責他一樣。
“當時我就在懷疑您了。”
他說:“這看上去就像是您隻能走一格,才沒法帶着我直接跳過兩個格子。而在國際象棋這個遊戲中,行動距離如此受限的,除了兵以外,隻有國王。”
愛麗絲看上去更委屈了。
“對,對不起。”
她說,似乎恨不得把自己整個人在吸蜜鹦鹉的身後壓縮成小小的一團,似乎開始對自己騙人感到内疚起來——她完全意識不到這種場景應該是大人對她道歉才對。
“我聽到了有人的良心正在隐隐作痛。”
畫外音頗有興緻地說,就像是面前發生的事情和它一點關系都沒有一樣:“如果某個人非常急于向我證明他根本就沒有多少良心的話,我覺得我也可以替代他的良心運作一下。”
“你去當那家夥的良心去吧。”
夏章霧努力不讓自己露出死魚眼,隻是沒好氣地對畫外音說:“我覺得現場所有人裡最需要良心這種東西的是他。”
“你說的對。”畫外音說,“實際上我覺得他現在正在看熱鬧。好巧,其實我現在的心态也差不多。”
“……”
夏章霧深吸一口氣,禮貌地忍住了問候畫外音和費奧多爾的沖動,繼續說出自己的推理,隻是語氣逐漸變成了咬牙切齒。
“總之。”他咬牙切齒地說,“最後讓我肯定了您身份的,是某個人對我說的話。他說,曾經這個棋局有一次即将結束的時候。”
在他前往愛麗絲女皇宴會的最後一條河前,劉易斯·卡羅爾及時地找到了他,并且給他送來了确認愛麗絲身份最後的情報。
這個死者的世界其實是一個在遊戲結束後不斷推翻重建的遊樂場。而在這個“國際象棋”的遊戲當中,曾經有一次差點走向結束。也就是在那之後,愛麗絲女皇成為了女皇。
“國際象棋遊戲在某一方的國王被吃掉時宣告結束,也就是說,能夠讓即将結束的遊戲繼續下去的必然是誕生了新的國王。”
費奧多爾語氣輕松地接過話題。他大概是察覺到了夏章霧咬牙切齒語氣裡對自己身邊人看熱鬧的不滿,所以專門在這個時候替補了一下:
“非常簡單的推理,不是嗎?”
愛麗絲再次發出相當可憐的聲音。
“啊,那也是我的錯。”
她小小聲地說,抱緊了自己的王冠:“當時的情況簡直就和現在一樣,全部都亂了套!大家都亂糟糟的,完全聽不懂我說的話,到處跑來跑去。我覺得這一切都是紅王後的錯,于是就去抓她——結果我不小心撞到了她身邊的國王!”
“他當時差點就快要醒過來了。不過很久之前有人和我說過,說這個世界就是他的夢,他醒過來的時候我就會消失!他們說我是個假人。”
講到這裡時,愛麗絲女皇看上去好像又要哭出來了:或許是因為她發現自己可能不是假的,但也沒有她想象中那麼活生生。
“于是我拿走了他的王冠。因為我想,他們都說國王才是做這個夢的人,那麼隻要我成為國王,那麼他就算醒過來也沒事!這樣就算我們真的是他的夢,也不會消失。所以我把王冠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于是愛麗絲王後變成了愛麗絲女皇。
一切的發生都是這麼巧合,就像是早早就被安排好的劇目。欽定的女主角“愛麗絲”在這個時候迎來了獨一無二的榮耀結局。
她是國王也是王後。她是打破了國際象棋規則的天選之子,這個故事裡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女皇。她戴上了屬于自己的冠冕。
美麗且榮耀的女王,她讓這個國度長久地維持下去,讓一切不再改變。她讓這個世界的居民長久地玩耍下去,玩耍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雖然她後來又用瓦楞紙小心翼翼地把它僞裝起來,讓它看上去比起國王的十字冠更像是王後的尖冠。但這無損于她的權柄。她是死亡國度裡至高無上的女王。
夏章霧看着緊緊抱着懷裡王冠的小姑娘。
他突然覺得自己之前咬牙切齒的不滿已經消散了大半,甚至覺得面前的場景有點好笑。
如果文學負面體就是卡羅爾比喻裡,那個用沙子捏的人偶來表演劇目的孩子,那麼它想要表演的肯定不是一個國際象棋遊戲。
而是一個以國際象棋為題材的,小女孩成為皇後的“勵志冒險”故事。它最大的目的,就是為自己制造出這樣的一個女皇。
讓故事永遠這麼自我複制粘貼地重複下去,讓所有的快樂都在這種永無止境的延續中失去自身存在意義的女皇。
“所以,陛下。”
他輕輕地說:“想要讓這一切結束,還有着一個棋局上的方法。那個方法你已經嘗試過。”
愛麗絲女皇愣了一下。
“——殺掉一位國王。”
現在棋盤上隻有三枚棋子。而在國際象棋的規則裡,國王并不能殺死國王。
作為“車”的夏章霧就這麼安靜地看着面前那位臉色蒼白的小女孩,往前走去。而擋在愛麗絲面前的彩虹鹦鹉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
“笨蛋愛麗絲!”她說,然後用力地開始推後面的女孩,“你快跑!”
小女皇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突然混亂起來的場景。最後是她身邊的小鷹有些急促地推了她一把,她才意識到自己應該做什麼。
雖然她還沒有來得及理解自己為什麼要跑,雖然她甚至都沒有搞明白這裡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但她還是轉身就跑,用力推開宮殿厚重的大門,就這麼消失在了這裡。
沒有人阻攔她。
她就這麼一路跑了出去。
……
「桉莉斯:
賬務:夠了!其實我根本不怕小孩子哭。什麼害怕小孩子哭,害怕小孩子因為我哭,其實都是我裝的。我裝作被哭聲吓得變成洲際導彈,隻是我計劃的一部分。你們别說了,我有自己的節奏。」
正在看筆記本的夏章霧深深地盯着:“……”
很好,在吓走愛麗絲max之後,翻開筆記本就是愛麗絲小姐的抽象笑話。他現在懷疑自己已經深深地陷入了名為“愛麗絲”的漩渦當中,身邊充滿着無處不在的愛麗絲。
随後他又無視了讀者們在欣賞他和費奧多爾樂子時的評論,翻到下一頁,然後就這樣看到了讀者們在欣賞他和女王樂子時發表的評論。
「暮川夜:
啊哈,雖然認識賬務你的差不多都死完了,但是萬一就有那麼幾個沒死掉呢?以後是不是還能看到這種類似于熟人梗的?說不定以後還能出現那種: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那種語氣)」
“這種事就不要說了,真的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