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章霧沉默地望了他一眼。
“需要我幫忙作弊把他的名字告訴你嗎?”
畫外音笑嘻嘻地說:“這樣你就有相當有力的證據來反駁他了。嗯,就像這樣?”
說着說着,它捏着嗓子表演起來:“費奧多爾,别總是說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了!你的全名就是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我記得清清楚楚!”
“别發癫。”
然而夏章霧隻是冷酷無情地這麼回答:“我是絕對不會好好地把那家夥的名字說出來的。這已經不是單純記憶的問題了,現在是‘誰喊了對方的真名誰就會輸掉的環節’。”
“哇哦,聽起來真幼稚。”
畫外音懷疑地說:“而且感覺非常像是你根本想不起來對方名字而産生的借口。等等,這肯定就是借口吧?”
這次夏章霧幹脆就沒有理會它。
他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擡頭注視着上方,就像是那裡發生了什麼決定性的事件。那隻伊迪絲小鷹也不再睡覺了,而是迷糊地擡頭。
“音樂聲停了。”
夏章霧說。
和他當時在被邀請“演講”時發生的事類似:但與當時隻是出現了延遲與卡頓不同,這次音樂的聲音出現了徹底的終止。
被這首不斷循環的音樂包圍了無數時間的死亡世界終于清靜了下來,最後呈現出一種可怕的空懂:尤其是現在這個世界的外面隻是由玻璃天空、鋼管大地和各種扭曲事物拼成的風景。
在這個撤走了所有玩具與裝飾的玩具屋,最後隻剩下空蕩蕩的布景和無言的死亡。
“女王陛下那裡應該進行得很順利。”
費奧多爾眨了下眼睛,這麼說。
“真有信心。”夏章霧收回目光,“所以你是又藏了什麼備用後手嗎?”
“很簡單。如果她沒能通過和平交涉的手段拿走王冠,那條蛇會主動采取比較直接的方法,直接把王冠從愛麗絲陛下的手中取走。”
俄羅斯人十分淡定地說出了自己原來就做好的備案:“但這個計劃有相當大的不确定性:雖然那個OOL正在全力以赴地嘗試吞并現實,但如果愛麗絲的王冠被蛇強行奪走,它也有可能暫時放緩計劃,進行反制。”
夏章霧虛起眼睛。
他聽明白了費奧多爾的意思:如果沒有這個風險,那麼和平交涉估計就要成為被動方案了。
但很明顯,在場的小吸蜜鹦鹉沒有聽明白。
“你們為什麼要拿走愛麗絲的王冠?音樂停下來到底意味着什麼?”
她之前隻剛剛理解了OOL的概念,更多的内容夏章霧還沒來得及和她說,因此表現出了氣鼓鼓的樣子:“我之前就想問你們了,你們不是要殺死這個OOL嗎?為什麼你們擺出一副要殺掉愛麗絲的樣子?你們真的把她給吓壞了!”
“吓她是為了讓她選擇脫離女皇的身份,把王冠自願交給我們大不列颠的女王陛下。”
夏章霧歎了口氣,盡可能地用簡潔易懂的語言給面前的孩子解釋道,同時也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這個OOL很需要讓愛麗絲取代她。所以當愛麗絲的王冠來到阿爾貝蒂娜的手中時,它不會嘗試阻止。”
他說:“因為如果女王陛下選擇戴上這頂王冠,就相當于她自願成為這片土地的女王。她和她的領土都加入了這個永恒的遊戲。OOL的目的就達成了。”
羅麗娜看樣子還有點懵懵懂懂。
“那拿到王冠之後呢……”她說。
很好的問題。
夏章霧想,接下來的事情他也隻能說是純粹的猜測了。但他有很大的信心猜對——就像是在見到那隻漆黑的斯芬克斯前一樣充滿信心。
讀者們的評論,他所看到的景象,天空中回蕩的旋律,逆位的女皇牌,還有那個該死的喜歡悄無聲息地埋伏筆和暗示的混蛋作者……
“等等?”畫外音發出狐疑的聲音,“怎麼到我這裡就開始罵了?明明有的信息還是我主動告訴讀者的啊,比如說那個逆位女皇。”
這些東西全都可以用來說明他心中的答案。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夏章霧輕聲地說:“愛麗絲女皇在這裡的權力實在是太大了。也許她的身份确實很重要,但這樣一個被OOL制造出來的存在,真的重要到了可以任意地指使這裡一切的程度了嗎?”
這個由《愛麗絲漫遊奇境》與《愛麗絲鏡中奇遇》組合成的文學負面體為什麼那麼地優待愛麗絲?
人間失格說過,除了它以外,沒有哪個文學負面體還帶有對更高維度的記憶。在這個文學負面體看來,它自己也隻是偶然誕生在世界上的怪物,天生就懷抱着對人類的惡意。
就連劉易斯·卡羅爾在這裡都沒有得到特别的優待:盡管他因為各種巧合而被卷入了這次的風波,盡管他現在還是渡渡鳥。
但這種特殊待遇更像是因為這裡的女主人是“愛麗絲”——那個和卡羅爾、自己的姐妹間分享着“渡渡鳥”“吸蜜鹦鹉”和“小鷹”昵稱的人。
“比起這裡是由那個OOL創造的。”
夏章霧緩緩地自言自語:“這裡更像是因為愛麗絲想生活在一個一廂情願的快樂世界裡,于是才有了那些甜蜜的風景、有趣的冒險、古怪的謎題、自己的鳥雀姐妹,還有用“渡渡鳥”來稱呼自己的那個奇怪大人。”
如果問那個或許已不存在的愛麗絲靈魂,卡羅爾為什麼在這裡是渡渡鳥,估計她也隻會回答“因為卡羅爾先生就是渡渡渡鳥呀”這樣的話吧。
羅麗娜睜大眼睛。
“該不會這裡真是愛麗絲的夢吧?”
她嘟哝道:“她不會真的說對了?”
“也許有這樣的成分,但并不完全是。就像愛麗絲女皇也并完全不是那個曾經作為人類的愛麗絲。”
費奧多爾這樣回答。他伸出手,那條已經恢複成平時大小的紅蛇從虛空中冒出,纏在他的手腕上,并以過于熱情的态度把口中銜着的王冠丢了過去。
幹完這一切後,它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嘶上幾聲,就立刻消失了。而夏章霧則是穩穩地接住了被蛇抛來的王冠。
這頂王冠外表的瓦楞紙已經不見了,現在已經露出了其中精美絕倫的内裡。夏章霧聽着其中傳來的勸誘聲,甚至還饒有興緻地稍微掂量了兩下,發現它的分量還不輕。
“挺啰嗦的啊,這玩意。”
他說:“可惜對我沒用。”
——這種唠叨可打不敗他。他當初在接觸人間失格前,可是被作者的這類型魔音灌耳整整折磨了半個月,現在這種程度,灑灑水罷了。
“所以說,主角先生,你是不是該感謝一下我給你鍛煉出的巨大毅力?喂,你别裝聽不出是我在說話。我知道你肯定能區分出我的聲音和那玩意的聲音。喂喂喂!你這是在裝傻吧!”
夏章霧繼續沒理會它。
他沒有觸碰那個機械把手,而是握住這個内凹十字形的王冠的頂部,用力地撬動着,表情嚴肅地就像是在徒手開河蚌。
大概過了半分鐘,這場角力最後以人類的勝利告終。伴随着“咔哒”一聲,王冠的頂部被暴力地拆開,露出了裡面的真容。
“這是……”
羅麗娜愣了愣:“這是愛麗絲七歲生日那天收到的八音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