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之前拍的那個電影的作家是吧?”
“是啊,陳老你不知道他嗎?”
“我哪能知道他,我又不是什麼文化人。這麼多年聽你念叨的都是……”
“好好、好好,是我失言……”
許離洲生怕葉承澤聽見了陳劍山方才的話語,于是輕輕轉過身去看葉承澤。
隻見方才還帶着拘謹和困意站在自己身側的葉承澤,此時此刻面上神情嚴肅。那雙眉頭緊緊皺起,琥珀色的瞳孔緊盯着對面的‘清雪’老師。
許離洲心下一愣,他有些手足無措,難道清雪老師和澤川老師的關系并不好?
實際上,許離洲的手足無措并不是沒有原因的。《山旅人》的節目組邀請他時,對方給出的條件是可以盡量滿足許離洲的期望。
因為許離洲早就知道葉承澤會和自己一起參加節目,所以他當時四處搜刮了一下情報求助,才知道‘清雪老師’似乎和‘澤川老師’關系不錯,他便思索着如果有熟悉一些的作家朋友,葉承澤或許也會放松一些,便拜托了節目組的人将清雪老師一起邀請來參加這個綜藝。
但看葉承澤現在的反應,似乎他和‘清雪老師’的關系并沒有那麼好。
葉承澤隻是盯着對方看了一陣子,随後便收回視線。
許離洲心下到底還是有些緊張,于是他便輕輕俯身,将唇湊到葉承澤耳朵前道:“葉老師,你和‘清雪老師’的關系并不好嗎?”
葉承澤覺得耳朵有些癢,心下莫名湧起熱意,但他被許離洲的問話惹得有些疑惑,壓下心下異樣後他搖搖頭道:“沒有的事。許老師,你為什麼看起來有些緊張?”
被看破的許離洲也不多說,隻是微笑掩飾道:“沒有。隻是不想讓葉老師不開心。”
又是那股升騰的暖意,像是春日暖陽,帶着溫柔的風裹挾自己的軀殼。葉承澤心下發軟,他耳根莫名又開始升溫。于是他連忙擺手道:“不會……”
“那就好。”許離洲道。
那個身材圓滾大腹便便的男人和工作人員們打了招呼,随後和站的距離最近的清清握了手,随後察覺到另一側的許離洲與葉承澤,便很快也走了過來。
陳老倒是離開得很快,似乎并沒有和這個男人打招呼的打算,在輕咳一聲示意許離洲之後,便趕在那個男人過來之前先上車離開了。
“幸會幸會,許影帝。”那男人伸出手和許離洲握了一下,許離洲同樣回握。
“多指教,清雪老師。”許離洲略微勾唇,露出了一個禮貌微笑。
“哈哈,太客氣。”那男人又把手伸到葉承澤面前,面上的笑容看不出差錯:“澤川老師,您也好,請多指教。”
葉承澤面上沒什麼表情,他垂眼一瞬,随後伸出右手,和對面的男人握了一下。
“多指教。”葉承澤開口,神色淡淡道。
那男人看葉承澤神色冷淡也不多說,隻笑着介紹一下自己本名叫張善和,不用一直喊筆名清雪。許離洲點頭表達知曉,葉承澤沒有過多參與對話。
大巴車在這裡接了張善和一人,待大家都上車之後,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也一同上了大巴車。
工作人員很快拿起車内小喇叭:
“辛苦各位老師早起,現在我們出發去目的地。還有三位嘉賓,因為出發地不一樣,所以他們不會一起乘坐大巴。”
“節目的錄制是全程跟拍,後期剪輯過後會發布在網絡上,是尋常綜藝的剪輯手法。但是偶爾會進行直播,直播一般是在嘉賓自由活動、休閑時期,開始直播之前會提前告知嘉賓。”
“由于本節目立意在于旅行,因此沒有其他綜藝特定的遊戲模式,全程當做放松散心即可。更多的是為了展現各位嘉賓的真實感受。如果在節目拍攝過程中有任何不适、不滿、不悅,可以和我們這邊溝通。”
“大巴車内也裝有隐藏攝像頭,各位嘉賓老師們可以在大巴車上正常休息,我們會截取部分片段預熱綜藝。”
工作人員介紹完後便坐回大巴車前的副駕,嘉賓們則是在後方彼此聊天。
葉承澤先前睡過一覺,現在也沒了睡意,他正想着扭頭看眼許離洲在做什麼,一扭頭,剛巧對上一雙烏黑深邃的眼。很顯然,這雙眼睛的主人沒預料到偷看會被撞破,視線同樣猝不及防閃躲一瞬,又強裝鎮定般沒有移開。
“…咳嗯,葉老師,想聊聊天嗎?”許離洲開了話頭。
葉承澤莫名覺得有些好笑,他剛剛是不是撞破了許離洲的偷看現場?但問題是他為什麼偷看自己,難道自己臉上沾了什麼東西嗎?
“好。”話一說出口,葉承澤就開始後悔:“…不過我不太擅長聊天,可能會很無聊。”
“怎麼會,葉老師,你好像總是很習慣小看自己。”許離洲輕輕眨了下眼,随後道:“關于你的任何事,我都想要了解。”
葉承澤思考許久,最後才開了一個不鹹不淡的話頭:“…這麼說來,我很早之前寫作時發現,我會有一些小癖好。比如我十年之前寫作,會無意識地咬筆頭,直到有次咬了一嘴墨,才發現自己這個習慣。”
許離洲頗為忍俊不禁,他道:“那葉老師當時是不是被墨吓了一跳。”
“沒有…那會兒沒回過神,下意識舔了一下,發現那墨是甜的。”葉承澤看上去有些難為情,似乎是想起那時的場景。
許離洲順手把毯子向上扯了一下,給葉承澤膝蓋搭上,低聲道:“那真的很可愛,我們葉老師也有這樣天然的時候。”
葉承澤忽略了許離洲的那句“我們”,而是有些輕聲道:“…寫入迷了,其他的都沒在意。”
“這麼說來的确是這樣,葉老師即使是現在寫作,也會有些小習慣。”許離洲道。
葉承澤對現在的自己完全沒注意過,他道:“是嗎?比如?我沒太在意…”
許離洲則是小聲道:“比如…”
大巴車行駛時車内的雜音蓋過許離洲的小聲嘀咕,宛若自言自語一般,小心翼翼地不讓他人察覺。葉承澤貼近許離洲,耳朵幾乎快要湊到許離洲的唇邊,最終堪堪停在許離洲的喉結之前。
許離洲眸色微暗,他黑曜石般的眼瞳将視線垂落在葉承澤的耳朵。随後俯下身貼近那隻耳朵,含着些許氣音開口:“…你在寫到不順心的地方時,就會…像這樣。”
許離洲的嗓音低沉穩重,葉承澤耳朵有些發癢,在觸及到那股氣音熱浪時,甚至覺得自己的脖頸都發麻,心跳加快的同時,質疑聲還沒說出口,發頂之上的觸感先淩駕于言語出現。
許離洲非常緩慢地摸了一下葉承澤的腦袋,指節穿梭葉承澤柔軟的發絲,順着腦袋輕輕撸了一把。
葉承澤整個人幾乎麻了,他維持着動作呆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許離洲。
許離洲面上神色沒有任何變化,他說:“你看,葉老師,你寫不出東西或者是寫的不滿意時就總是這樣摸自己的腦袋。”
葉承澤此刻才回神,他的身子小幅度地彈開一瞬,似乎又擔心這個舉動傷到許離洲,連忙解釋:“不…不好意思,我不是,我隻是有點不适應,沒人這樣摸過我。”
許離洲面色慌張一瞬,也連忙道歉:“…是我冒犯你了。”
葉承澤看着許離洲道歉這麼誠懇,心下又厭惡自己反應怎麼這麼劇烈,對方不過是摸一下自己腦袋而已。摸腦袋又不是什麼大事,他以前不也天天揉葉苼的腦袋嗎?朋友之間摸下腦袋怎麼了?
“沒有、真的,沒事的!”葉承澤擺擺手,随後露出個安撫的笑,由于很少這麼做,導緻這個笑容顯得有些笨拙。
“那就好。”許離洲回道,他略微颔首,視線輕飄飄落在葉承澤通紅的耳根。
片刻後,許離洲不動聲色調整了一下坐姿。
“坐的有些不舒服嗎?”葉承澤開口。
許離洲面帶微笑搖頭:“沒有。換個姿勢。”
“哦哦…”葉承澤便不再多問了。
大巴車内的交流音不斷,張善和在後面和宋知祥還有清清聊天唠嗑,引得他倆都在發笑,似乎是在講些笑話。
葉承澤卻不再開口了,方才耳朵的癢意到現在還沒消下去,許離洲的話語明明那麼正常,怎麼自己心髒跳的那麼厲害。葉承澤想不通,他隻覺得聽許離洲說話的那隻耳朵像是燒起來了,發麻發酥的電流順着向下帶着脖頸皮膚都有些癢意,腰間莫名其妙的軟了一下。他擡起手,手掌扣在脖頸那處皮膚,試圖用掌心灼熱掩蓋脖頸癢意,但卻沒用。
那處麻癢,像是從身體内部傳出來的,順着血液一起奔流,鑽進心髒内了。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那股熱流在胸口激蕩一瞬。葉承澤又想起,方才上車之前許離洲和自己說話時,似乎自己也有短暫地胸口發燙。
于是葉承澤心想,果然是自己太久沒交朋友沒和人接觸了,好不容易交個朋友,和自己聊個天,自己都能激動成這樣。
大巴車逐漸駛離城市,高樓大廈被平底荒蕪取代,高速公路千篇一律的景色像是重疊的荒蕪倒帶,隻有偶爾出現一瞬的道路告示牌宣告這趟旅程是前行而非後退。
葉承澤的視線落在窗戶外的景,在視線從城市高樓轉變為雜草叢生的那一瞬間,他的心的确安甯了不少。很多時候,他也隻有放空大腦,抛棄所有心中所想,才能換來大腦内的片刻安甯。比起城市,他更能和這樣的鄉野共鳴。
葉承澤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全然沒意識到許離洲的視線正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