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年前,A市。
一座巨大的圓形劇院内,被完美搭建的紅色舞台上方燈光閃爍。寬敞的舞台下方,幾個身穿西裝的男人彼此交頭接耳,低聲私語,他們手中或多或少拿着些紙筆,時不時垂首在上方勾勒兩筆。
未過多久,一群身穿豔麗舞服的少女們按照順序上場,她們的頭發被輕巧挽起,露出潔白的脖頸。
少女們面容姣好,微笑時會露出标準的八顆牙齒。她們身姿窈窕,随着音樂響起不斷扭動身軀。
身上豔麗的舞蹈服吸引人的眼球,在這些舞者之中,一位少女更加光彩奪目。
她腳尖輕輕點地,縱身一躍宛若林間小鹿般敏捷。那雙迷人的桃花眼飽含靈動笑意,内裡的瞳孔是蜂蜜般的淺褐色。她雙臂輕輕揮動,自然舉過頭頂,完美的肩背線條流暢自然,仿佛從小鹿轉變為天界仙鶴,笑意間也帶着些許仙氣,如同天界下凡的仙女一般。
台下衆人的交談聲戛然而止,甚至連手中偶爾勾勒的筆也停頓下來。
坐在前排的中央男人唇角輕輕勾起一個弧度,他露出一抹玩味的笑,視線如同豺狼般緊緊盯着台上的窈窕少女。他擡臂輕勾手指,身側的制片人便俯身湊近傾聽。
耳語片刻,那制片人心下了然,他迅速把手中的舞者資料不斷翻閱,最後停頓在某一張上。
資料左側,一張簡單的紅底一寸照,少女帶着微笑直視前方,視線似乎透過照片頁面穿透人心。
她的資料姓名欄顯示:溫婉。
如同江南女人般溫潤婉轉的意思,不過一個名,便勾得人心癢癢。
沒過多久,那名為溫婉的少女便被一個女人領到男人面前。
“婉婉,叫人,這是葉總。”女人臉上堆着殷勤的笑。
溫婉明眸皓齒,那張明媚美豔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她輕輕颔首,如同貓兒般的眼瞳晶瑩。她的嗓音如同春日絢爛的百靈鳥般,清脆動聽:“葉總好呀,我是溫婉。”
男人摘下發頂的西裝帽,露出一張溫潤如玉的面容,他的眉眼彎彎,顯得客氣又守禮,随着他伸出手與溫婉相握,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鑽入溫婉耳中:“你好,溫小姐。我是葉鶴青。”
溫婉聽得耳根莫名一熱,握手的指尖不小心用了些力,又立刻意識到這件事的失禮,連忙擺手道歉。
葉鶴青隻眯起眼,輕笑兩聲,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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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鶴青在那場舞台表演中對溫婉一見鐘情,在對溫婉做過自我介紹後,便對她展開了猛烈的追求。
“婉婉呀,葉總給你送的鮮花到啦!”一同學習舞蹈的少女們彼此嬉笑,口中喊着溫婉的名字打趣。
溫婉面上泛起些許紅,她披散着頭發,向舞蹈室的門口望去,發絲随着動作在空中飄動。果不其然,一眼望去,便瞧見如同烈火般燒灼的紅色玫瑰被擺放在門前。
溫婉感到些許羞赧,紅着耳根上前,俯下身将那束鮮花抱起。玫瑰彼此抵着觸碰,在被抱起的途中,一張刻印着金色底紋的賀卡從花朵中冒出頭,溫婉的目光落在賀卡上,蔥白玉指捏着将它取出。
賀卡上是葉鶴青的筆迹,上面的字迹清秀端正,筆鋒淩厲,被寫下的内容熱烈奔放,卻又夾雜些許含蓄。就如同這人字迹一般,帶着些許矛盾,似乎有種複雜的感覺在其中。
【美麗的溫婉小姐,您好。我是葉鶴青。雖然很想在開頭使用“親愛的溫婉小姐”,但我還沒追到您,擅自将您稱呼為‘親愛的’顯得過于無禮。】
【因此思來想去,果然還是隻有‘美麗’一詞更适合您。初見之日,目睹您一舞風采,我便心下悠悠漾漾。】
【您起舞時,大家都說您像是一頭美麗的林間小鹿,但我不這麼認為。您看上去更像是一隻優雅的夜莺,明明是那樣嬌小玲珑的軀體,卻能在舞台之上光彩奪目,如同吸引衆人的夜莺一般,舞蹈就是您的歌喉。您是一位靈魂高潔的女性。】
【距離見您第一面已經過去一年,今夜若有空,還請您賞臉與我共進晚餐。】
【期待您的回複——葉鶴青。】
溫婉的目光落在“靈魂高潔的女性”幾個字上,她的唇角難以下壓,無論如何克制依舊保持上揚姿态。
作為新生代風靡社會的舞女,追求她的人數不勝數,但溫婉能察覺到大部分人都隻是為了她的美色,從未有人關心過她的内在。
他們不在乎她究竟有真才實學還是隻是個花瓶,男人們想要的,向來隻有她的身體,似乎隻要得到了她的身體,就能夠得到滿足,而她,也不過是在衆多男人中被當做“炫耀”的玩物。
可那不是溫婉想要的。
溫婉想要自己的才華被肯定,自己的努力被看見,自己的靈魂、品格、甚至是精神世界能夠與另一半共鳴。
可這麼久以來,她的身邊那些來去匆匆的追求者從未有人能做到。
除了葉鶴青。
似乎隻有葉鶴青不同,從初見那日算起,已經整整一年,這麼長時間内,葉鶴青的追求從未中斷,熱烈與喜愛日益漸深。
在追求的過程中,他顯得一直謙遜守禮,對于二人的進度從不越界,似乎隻将自己的真心捧到了她的面前。
更重要的是,他尊重溫婉的一切。
溫婉托人打聽過葉鶴青的家室,上面那位葉家的小兒子,自幼便混迹娛樂圈,背後控着不止一星半點的股。資産說出來的那一串數字,不知道夠買多少人的一輩子。
明明是應該最不缺情人玩伴的少爺才對。
可他卻能夠做一個卑微謙遜的求愛者,并不過多打擾溫婉的生活。不僅不阻止溫婉跳舞,還不斷暗中打點給予溫婉資源,讓她能夠在更大的舞台上發光發彩。
每每溫婉在台上起舞時,她都能瞧見葉鶴青站在角落裡遠遠望着她,視線中滿是喜愛與關懷。
想到那個暧昧溫柔的眼神,溫婉指尖捏着賀卡的動作微微用力,她耳根發熱,最終決定今夜赴會。
确實也該好好謝謝葉先生的。溫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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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鶴青挑選的餐廳位于繁華的A市中心。
九十年代初,小資餐廳内由海外運輸而來的無線電錄音機不斷放着小情調浪漫歌,桌面花瓶内側插着的玫瑰花更彰顯‘暧昧’主旨。
溫婉穿着一身明豔的紅色露背衣裙,卷過的波浪烏發披散在雙肩,她的睫毛被夾得挺翹,柔軟唇瓣用口紅紙染上正紅色。
面容明媚燦爛的港風女郎,她出現在餐廳的一瞬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葉鶴青身穿西裝,面帶微笑,朝着她一步一步慢慢走來。
溫婉的身軀因緊張僵硬一瞬,但她迅速調整好表情,唇角輕輕揚起,垂首擡臂輕巧搭上葉鶴青的小臂,同他一步一步走進包廂内側。
服務生們早已将菜上齊,一張長桌,二人分别坐在長桌兩側,彼此安靜地吃着晚餐。
這股安靜的氛圍反而讓溫婉有些好奇,她輕輕擡眼,視線中的葉鶴青正仔細地切割一塊牛排,似乎并沒有主動開口的打算。
溫婉輕輕眨眼:“葉先生,我以為你會對我說些什麼。”
剛切好牛排的葉鶴青手腕動作一頓,随後露出一個腼腆微笑:“不舍得打擾你用餐,你吃飯的樣子也很美。”
溫婉無意識地用指尖輕輕勾動自己披下來的碎發,從喉間溢出一聲輕哼:“嗯……”
葉鶴青唇角輕輕揚起,雖無言沉默,卻主動起身,将二人的紅酒倒好,随後輕輕舉杯與溫婉相碰。
“沒關系的溫小姐,我并不是那樣急躁的男人。我追求女士的原則一向是這樣。”葉鶴青用指腹劃過杯口,視線卻認真注視着眼前的溫婉。
溫婉同他碰杯後輕輕垂眸,高腳杯抵在她唇邊,酒液随之吞咽。
葉鶴青的指腹不緊不慢地在高腳杯的杯口摩挲,那雙溫和的眼睛内翻滾着濃烈熱欲,随後将一切歸為完美微笑。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口聊天,随着播音的暧昧鋼琴曲穿透整間包廂,溫婉輕輕皺起眉頭。
葉鶴青嗓音關切:“怎麼了溫小姐,還好嗎?”
溫婉輕輕咬着下唇,她單手支撐額頭皺起眉頭:“沒事……葉先生,你有沒有覺得很熱?”
“熱嗎?”葉鶴青面色不解,視線疑惑:“我沒感覺到哦?”
“唔。”溫婉眉頭緊皺,她的頭腦逐漸發昏:“好熱…太熱了……”
溫婉的身軀逐漸變得綿軟,整具身體似乎被棉花包裹,使不上勁。她大腦中的意識逐漸消散,漸漸視線化為一片混沌黑暗。
沒過多久,她便趴在桌上昏睡過去。
葉鶴青的眸子盯着溫婉看了片刻,他眼中的笑意逐漸開始狂熱。他那張溫和守禮的面孔在此時此刻破碎,他露出一個獰笑,随後站起身走到溫婉身邊,毫不費力将她身軀抱起。
“……真麻煩,花這麼長時間還一點甜頭都得不到也太憋屈了。哎呀,今晚就委屈你了,溫小姐。”葉鶴青的嗓音中早已沒了那些溫和意。
葉鶴青笑着,将溫婉公主抱走出了餐廳,誇張的方式奪得餐廳内所有客人的視線,而他似乎對此十分滿意。
待他們走後,餐廳内響起不少人的竊竊私語。
“那個女孩是溫婉吧?我在電視上見過。”
“是啊,肯定沒錯,那麼漂亮的姑娘。”
“哎,那男人又是誰?”
“不知道,但也很帥,而且他開的是奔馳耶,家裡肯定很有錢。”
柔軟真絲被褥,裹挾糾纏身軀,溫熱與浪欲帶着些許苦處破曉,如同明媚春日燕劃過高空雲浪。
身軀的酸軟疲憊喚醒溫婉,她睜眼時,看見身上蓋着暗紫色的真絲軟被,呼吸幾乎立刻停滞。肩頭處,屬于另一人的溫熱吐息不斷噴灑,身側男人發出沉穩呼吸。
溫婉幾乎是瞬間從床上彈坐起,她雙手扯過真絲被褥掩蓋身軀,平日裡明媚的面容此刻神色凝重,淺褐色的眼眸裡寫滿驚慌。
葉鶴青在此刻悠悠轉醒,他嗓音中滿含缱绻笑意:“婉婉,你醒了?”
溫婉面色一白:“葉、葉先生,你叫我什麼?”
葉鶴青目光疑惑,随後默默起身,有些失落道:“婉婉啊。你昨夜不是說…答應我的追求,并且和我确定關系了嗎?你昨夜還喊我鶴青了。”
溫婉面色慌張,她的掌心貼上額頭:“我、我腦子有些亂,抱歉。我不太記得昨夜的……”
話未說完,她在擡首間便見到葉鶴青脖頸的一抹紅痕,一時之間她竟說不出任何話。
葉鶴青神色恹恹,他垂首時眸光微動,指節貼着被單,語氣發悶:“好吧…我明白了。即使溫小姐不對我負責也沒關系,但昨夜餐廳那麼多人都看見我們一起出去,我的名聲我也不在意的……沒事的。”
葉鶴青越說越委屈,說到最後,眼睛裡甚至閃着些許淚花。
活像是被人糟蹋了的可憐蛋。
溫婉看着眼前這位葉家小少爺委屈的模樣,如鲠在喉,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葉鶴青的眼淚落下,不斷洇濕軟榻,形成一個個深色小渦,無言訴說着一切委屈。
氣氛逐漸低迷,如同沙漠中的風滾草,枯枝席卷黃沙,将郁悶一并吞下。
許久之後,溫婉看着葉鶴青長長地歎出一口氣:“好吧…好吧,我知道了。雖然我不太記得了……但我也不是那樣不負責任的人。”
“我們交往吧,葉鶴青。”溫婉的掌心貼上葉鶴青的手背。
葉鶴青的眸光一亮,随後展露笑容:“真的嗎?”
“真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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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一起的事情迅速傳遍舞蹈圈,一年後,溫婉懷孕。
在懷孕後,溫婉的身體狀況不允許她繼續跳舞,隻能遵醫囑進行休息。
葉鶴青也經常會推掉工作在家陪溫婉。
溫婉并不想一直呆在家裡,因此她偶爾也會出門去當舞蹈指導。
“……你聽說了嗎?那個……”
“我知道,你原來也聽說了啊……”
休息時間的年輕女孩們嗓音故意壓低,彼此說着小話。
溫婉路過時也聽到一些,她一手拿着水杯,内裡放着蜂蜜檸檬汁。
“你們在聊什麼呢?”溫婉突然從女孩們背後開口。
“啊!溫、溫老師!”
“怎麼吓成這樣?”溫婉覺得有些好笑,用手指輕輕戳她們的眉心:“在說什麼呢剛才?”
兩個女孩彼此對視一眼,随後有些謹慎地壓低聲音。
“溫老師,您知道‘夜莺先生’嗎?”
溫婉有些莫名其妙:“那是誰?不知道。”
女孩們抿着唇,小聲解釋:“溫老師,‘夜莺先生’是娛樂圈内部最近爆出來的一個男人。”
“據說他是娛樂圈很有權力資本的人,他經常會用下流的手段強迫女孩和他發生關系,事後用錢封口。”
“但他最近玩得太厲害,被人舉報了,小道消息傳出來,隻知道‘夜莺先生’這個名字,真實身份暫時還沒暴露。”
溫婉越聽臉色越差,她蹙眉,淺色眼眸中染上厭惡,她語氣不悅:“真是惡心下作,這種人就該被車撞死,或者吃槍子兒。”
“哈哈哈,溫老師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