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衡量一件事該不該繼續,除了失敗率和時間成本,還要考慮它的重要性或者說是價值。”雲意引導他,“你覺得這件事重要嗎?如果重要,自然全力去做,失敗隻是登頂沿途起伏的風景。”
明華恍然大悟:“你說的多對,是我鑽牛角尖了。”
雲意笑了笑:“你之前的人生應該算的上是順風順水。”
明華沒有反駁。
他在一個溫馨的家庭中長大,父母溫和開明,從小培養他的愛好、尊重他的選擇。無論是學業還是事業,明華都有完全的自主選擇權。畢業後創立工作室,遇見的又是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互相扶持,共同渡過難關。
回首過往,處了宣斐這件事,他确實沒有刻骨銘心,難以跨越的坎坷。
不過明華震驚的是雲意洞悉人心的能力:“你看起來沒比我大幾歲,但在看人方面,我遠遠不及。”
雲意沒有多解釋,隻說:“可能是見過的人太多了,慢慢的就能分辨。”
明華發現很多藝術家似乎都有一雙犀利的、善于發現的眼睛,不過敏銳的洞察力确實也是藝術領域的職業特性。
二人在交流中慢慢熟悉了起來。
他們的聊天内容從曆史古迹逐漸擴展到風土人情,雲意還分享了許多在國外的經曆和小住期間的趣事。
果然,第一面就覺得合心意的人,再見定然會讓關系更進一步。
那天他們對坐暢談,旭日破曉方歸。
此時的機場,宣斐深夜登上飛回北城的航班。
宣氏莊園。
宣斐到餐廳時,宣铖已經坐在餐桌前,正拿着平闆看今日财經新聞。
他打了聲招呼,坐下後傭人端上早餐,宣铖也收起平闆開始用餐,二人默默無言,隻餘餐具接觸餐盤時發出的輕微聲響。
飯後父子倆不約而同來到客廳,宣铖問:“分公司那邊進度如何?”
宣斐:“和之前的調研結果一緻,長三角年輕群體龐大,消費能力也很強,通過之前的家居展和線□□驗活動很好的印證了這一點,按照計劃,接下來就是開拓市場了。”
進度在宣铖意料之中,他從不懷疑宣斐的工作能力。他又問:“那你呢?”
宣斐沒聽明白:“什麼?”
宣铖:“公司穩步發展,你自己的事呢,沒考慮過?和你同齡的那麼多優秀的孩子,沒有一個看得上?”
宣斐嗤笑一聲:“怎麼,為宣氏當牛做馬還不夠,還要讓我聯姻再讓宣氏更上一層樓?”
宣铖聞言暴怒:“宣斐!”
宣斐無視他的怒火,冷笑:“你自由戀愛婚後還要死不活害死了我媽,想讓我聯姻,下輩子吧!”
聽到兒子提起妻子,宣铖整個人頹唐了下來,仿佛瞬間蒼老了二十歲。
宣斐無視他,起身去了二樓。
他走到二樓最東側的房間,推開門的瞬間陽光傾瀉而出,帶來無孔不入的暖意,這是莊園除主卧外最明亮的房間。房間很空,除了擺放在正中央一架鋼琴和琴凳再無他物。
這裡的主人雖然已離去多年,但在生者精心的養護下,房間看起來仍舊一塵不染,恍若初建。
宣斐在琴凳上坐下,輕撫着黑白色琴鍵,彈了一首《夢中的婚禮》。
這是媽媽生前最愛的曲子。
衆所周知,她生前有一場在外人看來盛大而隆重的婚禮,當時在無數親朋好友的見證中的四手聯彈,是何等令人豔羨。
時過經年,曲終人散。
四手聯彈的另一個主人在她離開後從未再踏足過這個房間。
當真是諷刺至極。
樓下的宣铖聽到熟悉的鋼琴曲,又擡頭看着客廳牆壁上懸挂着的巨幅結婚照,紅了眼眶。
照片上的女人笑容明媚、眼神明亮、年輕張揚。他不忍再看,讓管家備車,随後大步走出了客廳。
傭人們先聽到父子二人的大吵,接着又聽到二樓傳來隐約的鋼琴聲,全都戰戰兢兢,不敢發出半點雜音。
在這裡工作的老人無一不知,曾經那個才華橫溢的女主人是如今父子二人的逆鱗,觸之即傷。
她生前常去的琴房,除了一個固定打掃的傭人再不許外人進入,她留下的鋼琴更是被萬分珍重,如今這世上隻有一人可以彈響。
宣斐彈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指節發麻,胳膊酸痛。
年幼的歲月在腦海中一幀幀掀過。
他三歲就跟着媽媽學琴,從認琴鍵、練指法,再到後來的四手聯彈,按在琴鍵上肉嘟嘟的胖手慢慢變成骨節分明的十指,他也從一個矮小的蘿蔔頭長成了高大帥氣的少年,而媽媽卻在一日日的等待中逐漸凋零,直至徹底枯萎。
宣氏莊園絲毫未變,卻再也沒有每天站在門前等待自己回家的人。
回首再看,原來,已經過了這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