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風若有所悟:“……哦?”
明熹:“嗯——懂了嗎?就是你想的那樣。”
“原來是随從。”臨風意味深長地朝她笑了一下,“沒想到,你這麼貼心。”
明熹:“你誇人能有好事嗎?”
臨風笑着,并不否認:“接下來要做什麼?”
“在此打聽消息。”明熹突然看到什麼,腳步一頓,朝臨風攤開手掌,“之前給你那隻小儲物囊呢?”
臨風雙手在自己腰間摸了一圈,把滑到腰帶後面的儲物囊拉到前面:“做什麼?”
明熹把手指探入儲物囊,再拿出來時,指尖多了一小塊銀子:
“你不是想看,該用什麼法子把銀子給人家嗎?”
臨風頓時來了精神,兩眼重重一眨,把先前睡得七葷八素的糊塗勁兒一掃而空,饒有興趣地擡了下眉梢:“哦?”
街道兩邊,随着日頭高上,城内早市逐漸步入尾聲,卻仍有不少商販頂着熱意寸步不移,期望從少數貪睡才起的貴人手中,再換取今日的最後一份銀兩。
竹簍簸箕交錯間,不少遺落的菜葉和糧食碎屑堆積在街旁,被往來的人們一踩,踏成了散着味的黑泥,漚出一股混沌的臭氣。
明熹來到一個老妪面前,打招呼道:“姨,您又來賣豆了?”
老妪坐在街旁的一塊石頭上,面前擺着一個掀着布的破竹簍子,聞言,她眯起老眼,艱難地辨認着,擠得滿臉都是歲月留下的溝壑:
“哎……哎,妹,來點豆不?”
臨風撩起幕簾,湊到明熹耳畔:
“你自作多情了,她根本沒認出你。”
明熹被那聲音吹得一抖,腳沒動,但把脖子伸到了最長,盡可能和罪魁禍首拉出了最遠的距離:
“要!還是和上回一樣,有多少,我都要了。”
老妪眨了眨眼:“都要?”
“是,都要,”明熹蹲下身,把碎銀子給她,“您這兒還有啥?我都要了。”
“唉喲瞧俺這記性!是你啊妹,你一說全都要,俺不就記起來了嗎?”老妪一個利落蹦跶就站了起來,抖着手把銀子揣進袖口,“還賣蛋——喏,自家養的雞下了兩個,拿來賣咯。”
“好好好,我也要。”
明熹朝臨風擡手,等她從儲物袋裡掏銀子。
結果不曾想,明熹手剛擡,掌心裡就被一塊冰涼的東西一硌。
她側頭一看——
是一塊大小适宜的銀子。
“哦?什麼時候我們兩個竟然有默契至此了,我話都沒說,你就提前把銀子掏出來了。”明熹把銀子給老妪,“這些您看成嗎?”
老妪接過,拿在手裡一掂:“喲!多了——”
“沒多多少,您拿着。”明熹适時朝身後一指,“您瞧,這就是我家小姐——她一向出手闊綽,今兒個難得出門一趟,就圖個爽快,您放心收。”
“哎、哎!”
老妪喜笑顔開,不等明熹把話說完,就飛速把銀子往袖口一塞,動作之快,隻在一眨眼的功夫,手裡就已經空空如也。
明熹重新走在街上,一手拎着一袋豆子,一手托着兩枚小雞蛋,轉頭一看,發現臨風笑得意味深長。
明熹不用問就知道她沒憋好的:
“笑什麼?銀子就得這麼給,不是要看嗎?看得如何?”
臨風若有其事地輕歎一聲:
“我雖五谷不分,不問世事,但也知道,你方才給的第一枚銀子,就足以買下這袋長勢堪憂的豆子,但那老婆子卻隻字不提,隻待你給第二枚,第二回倒是提了,但心也不誠,顯然就等着你那句‘收着’,好多讨點便宜。”
明熹無奈:“人家一把年紀了,過得辛苦,這袋又癟又小的豆子,也是人家一鋤頭一鋤頭在日頭底下種出來的,由着她讨點便宜怎麼了?再者,你是不是忘了,咱們此行,不就是為了讓她占便宜嗎?瞧——”
臨風順着她的眼神,回頭看了一眼。
十幾步開外,方才那個老妪顫顫巍巍地背起她的空竹簍,團着那塊裝豆的灰布,歡喜地去和旁邊一個攤位的唠了兩句,然後深一腳淺一腳地彙入了來往的人群當中。
“早些賣完,早些回去。”明熹掂了掂那兩枚雞蛋,“銀子讓她拿到了,家也讓她早歸了,一舉兩得,豈非美談一件?”
臨風笑意不改:“明巫心懷衆生,果真是可歎可贊。”
“……拿着。”明熹把兩枚雞蛋塞到她手裡,“趁着今日早市還沒結束,快從你的兜裡拿點銀子出來,能花多少花多少,後面幾日忙着找人,就沒工夫做這些了。”
臨風低頭一看,發現兩枚沾滿了不明黑黃污漬兼小羽絨、幹草渣的小雞蛋,已經毫無縫隙地貼上了自己潔白幹淨的手指與手心,不由得皺了下眉。
“……”
等她再擡眼時,明熹已經走出了十幾步的距離,又站到了下一個小攤前。
在接下來半個時辰内,明熹不僅買光了五個小攤,還跑進街旁的糧油鋪裡,買了一大兜稻米,借了人家兩個背簍。
“拎不下了,把東西裝背簍裡背着。”
明熹放了一個在臨風腳邊。
臨風兩隻手裡已經各拎了兩個沉甸甸的布袋:“小姐也要拎東西嗎?”
明熹把兩袋放進簍子裡,把先前那兩個雞蛋和新買來的放一塊,手裡拎了三袋:
“小姐怎麼就不能拎了?你這位小姐素來仁善,體諒鄙人這種做粗活的随從,所以特地幫我分擔了一些,有什麼問題?”
臨風把手裡四袋東西往上提了一下,準備走。
“簍子!”明熹說,“簍子還在那兒!放兩袋進去背着,這樣就不用拎這麼多了。”
臨風把左手兩袋洋芋往簍子裡一放,反手拎着就走。
明熹:“不背?”
背什麼?
把這個摸一把就将手都染黑的髒簍子,墊在她幹幹淨淨的衣物上?
“不背。”臨風堅定道。
明熹:“……随你。”
“不過,”臨風停下,喘了口氣,繼續拎着走,“你買這麼多,打算扔哪兒去?”
明熹:“自然有其去處,不能浪費了。”
“是麼?”臨風随意道,“這次又要去喂哪裡的豬?”
明熹腳步一頓,稍微正色道:“别亂說——一次兩次也就算了,說多了不覺無趣嗎?”
大概是因為明熹很少這麼嚴肅地和她說話,臨風難得地怔愣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