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雪的聲音。單念緻躺沙發上,沒起身,仍舊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無力的喊了聲,“進。”
沈墨雪聞聲推門,在屋裡找了一圈,看到穿着和沙發一樣顔色衣服的單念緻。單念緻很瘦,堆起來的蓋毯都比他高,沈墨雪走過去,打開毯子給他蓋上,心疼道:“念緻,這幾天你又瘦了。”
入秋沒多久,屋裡就開了空調,溫度始終是适宜的恒溫,單念緻穿件薄衛衣剛剛好,沈墨雪剛把毯子蓋上,單念緻瞥了一眼,掀開,撲騰着退到腳後。沈墨雪神色僵硬一瞬,坐到旁邊的沙發上,環顧房間一周。
早上起來沒疊的被子堆在床上,吃一半的薯片用夾子夾上,放床頭櫃,書桌上好幾本書翻開,筆蓋也沒蓋上,床尾凳堆了幾件衣服,也不知道是洗過還是待洗的,地毯上掉落一隻襪子,沒有撿起來……
淩亂。
卻讓房間顯得沒那麼空蕩,有了生活的氣息。沈墨雪一來,空氣都凝固了,單念緻摸到遙控器,打開了電視。聽到聲音,沈墨雪回頭,關切問道:“念緻,這段時間跟着老師學的怎麼樣?累不累?”
單念緻搖了搖頭,“不累。”
六門課,一天來一個家教,還隻是上午來,和真正的高三生比,單念緻每天就跟過家家玩似的。得虧他目标院校不是T大,不然費老勁兒了。
沈墨雪道:“是不是還缺一門化學老師?我讓人找來了,今天帶他來你見見,要是你滿意,以後化學課就讓他給你上。”
單念緻覺得無所謂,反正不花他的錢,這幾天沒化學老師,不會的題目都問任故文,新來的老師資質如何,不影響什麼。
沈墨雪問道:“老師在外面等着,我叫他進來了?”
單念緻盯着電視機,“嗯”了一聲。
腳步聲靠近,單念緻沒找到感興趣的節目,兜兜轉轉按回了新聞台,這個當做背景音,能讓他心情愉悅一些。劃拉了兩下手機,還沒收到消息,心道:這次要一晚上不理任故文,無端送什麼驚喜,分明就是給我徒增煩惱。
“小單同學,你好,我是新來的家教老師。”
聽到聲音,單念緻無意仰頭瞥了一眼,從他的視角看,人是颠倒的。聲音耳熟,人也眼熟,但單念緻的交際圈裡沒有五十歲左右的高齡男化學教師。
“我姓任,你叫我任老師就好。”
任——?
單念緻驚坐了起來,盯着眼前格子衫、啤酒肚、有白頭發、長皺紋、聲音慈祥、挂着神秘笑容的人,心裡咯噔一跳,驚慌失措的瞥向沈墨雪。
辨清後,單念緻既驚又喜又無措,好在沈墨雪的目光落在電視機桌上擺的積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單念緻喊道:“媽。”
沈墨雪回頭,落寞的眼裡重現光芒。
“我有幾道化學題一直攢着,正巧老師來了,我好好問問他。”單念緻說。
沈墨雪站起來,對化學老師笑着點下頭,道:“那你們講題,我叫人切點水果送過來,要是講題太晚了,就讓老師留家裡吃飯,媽媽待會還要回公司開會,念緻,你招待一下,讓司機送老師回去。”
單念緻壓下嘴角,拼命的點頭。
沈墨雪一走,單念緻趕緊咔嚓鎖了房門,圍着眼含笑意的化學老師打量,太逼真,單念緻有些不敢相信,試探道:“任故文?”
“如假包換!”任故文幹脆道。
這個聲音才對嘛,單念緻湊近看他臉上的皺紋,任故文也突然逼近,笑着問道:“怎麼樣?驚喜滿意嗎?”
鼻尖交換熱意,單念緻吓了一跳,迅速低下頭,他們太久沒見了,任故文又變成這副模樣,比之前稍微醜了那麼一點點,單念緻很不适應,支吾道:“肚子是真的假的?”
“當然是假的。”任故文說完,察覺單念緻表情不對勁,好像并沒有期待見到他,問道,“我來找你,你不開心嗎?”
聽聲音,單念緻很開心,但一看臉,單念緻又沒那麼開心了。他頭一次意識到,自己竟然膚淺的,隻喜歡任故文的臉。這一想法讓自認為是純愛戰士的單念緻心生愧疚,難以啟齒。
“沒,我很開心。”單念緻說。
任故文不信,道:“那你看着我的眼睛說。”
單念緻擡頭,兀自克服了一會那張臉上的黃斑和白胡子,硬是給看順眼了,委屈道:“我以為你說的驚喜是騙我呢,給你發消息你都不回我。”
單念緻不自覺的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坐沙發上,“我好想你啊任故文。”
任故文摘掉假發套假胡子,恢複了點原本的容貌,不怪單念緻覺得陌生,藝術系的學生實在是技藝高超,把一個二十二歲男大化成五十多歲的中老年,不熟悉的人完全看不出來。
單念緻兩眼亮晶晶的看着他,期待下一步動作,任故文摸摸他的腦袋,道:“安全起見,妝就不卸了。”
“那我們豈不是每次見面你都要這副樣子?”單念緻撇嘴道。
嫌棄的不要太明顯,任故文敲他額頭,道:“讓你提前看到我老了以後的樣子,知足吧。”
單念緻很認真的否決,道:“你老了才不會長這樣。”
也許壓根不會有老去的那一天,單念緻這麼笃定也沒錯。任故文心想,他輕笑一聲,順從道:“好,我不長這樣,三十年後的我,依舊二十二歲,依舊是你喜歡的樣子。”
什麼啊,自己不先表白,反倒過來套我的話。
單念緻才不傻,摸着發燙的臉蛋,小聲反駁:“誰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