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念緻可能真的聾了,坐在房間裡,一點聲音都聽不到,可他不願意說出一句話,也不願意拍打一下桌子,安靜的,像個冰雕的雪王子。融化的雪水從眼睛裡流出來,啪嗒啪嗒,變成一顆顆珍珠。
每度過一秒,電子鐘表上面的數字就會加一,盡管單念緻一動不動,時間還是在流逝,他無法阻止,無法退回。于是又到了八點整。
單念緻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盯着聊天框置頂的那個人,又看了看下方的向琳,抉擇一番,給向琳打了電話。向家應該沒有收人手機的癖好。
“小琳,”手機很快接通,單念緻輕聲問她,“你還好嗎?”
“念緻哥,對不起,”向琳跟他道歉,“是我連累了你,對不起。”
“你不用擔心我,”單念緻安慰她,問道,“怎麼回事?你怎麼會被發現?是我的原因嗎?”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絕望的想,是不是從昨天出門開始,就有人跟蹤他,在暗處監視他,看他上了網約車,看他去向家,去寄快遞,去出租屋。單念緻感到毛骨悚然,盯着攥緊的手機,試圖探查是否有病毒入侵。
卑劣的手段太多了,單念緻防不過來。
“不是,和你沒關系,”向琳的聲音有些冷,“向池拿着我的手機,他看到了航班信息。”
盡管向池不是故意的,他甚至天真的問姐姐是要出去旅遊嗎?可不可以帶着他?但,向琳已經無法做到寬容大度,去原諒一個拖累自己的人。
“小琳,你别因為訂婚的事情憂愁,反正我倆都串通好了,到時候就當是演一場戲,演給他們看。”
單念緻發現自己脫口而出安慰的話,竟和沈墨雪說的如出一轍,這令他心力交瘁,指甲深深陷進皮肉裡,哪怕掐出血,翻出累累白骨,也無法改變他們之間血緣相同的事實。
向琳道:“謝謝你,我真的……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
單念緻聽她聲音有些顫抖,連忙道:“沒事的小琳,你别哭,想開點嘛,隻要訂了婚,他們就不會管我們了,到時候想去哪去哪。”
向琳道:“我明白,我知道的,念緻哥,讓我緩一緩,我有點累。”
“好,”單念緻結束了通話。
任故文的名字又出現了。
剛加上好友的時候,單念緻給他的備注是天使哥哥,那個暑假沒開學前,還偷偷改過一次Private love,獨屬于我的愛人。
後來,任故文這個小氣鬼,親一下脖子就要躲單念緻好多天,單念緻很生氣,隻給他備注任故文,一直到現在都還是。
其實任故文一點都不小氣,沈墨雪去找他,肯定說過很多難聽的話,任故文還隻是個學生,哪能經得起沈墨雪多年身為上位者的壓迫。
這件事,任故文從來沒有告訴單念緻。
他肯定很委屈。
T大開學的日子已經過了,單念緻一手覆蓋在屏幕上,點進,撤回,點進,撤回……
那隻手猶猶豫豫很久,才肯撥打任故文的視頻。
鈴聲響起一瞬間,單念緻從沙發上跳起來,飛快地跑到洗手間裡洗了把臉,望着鏡子裡哭紅雙眼的人,肩頭驟然一松,其實他可以不開攝像頭的。
跑過來洗臉隻是為了掩飾惡劣的心思,其實他特别想讓任故文看到自己這副模樣,想讓任故文心軟可憐他。
單念緻很壞,像吸血鬼一樣扒着任故文不放。
擦幹臉上的水漬,單念緻走出去,把卧室的大燈關掉,隻留一盞小台燈。昏暗的環境能夠遮蓋一絲狼狽,單念緻躺到床上,用被子遮住闆着臉,笑着說,“任故文,我昨天晚上睡得太早了,沒有跟你打電話,你現在是不是特别想我?”
“念緻,我很高興你在沒有陪伴的情況下睡着,”任故文違心的說,“你的失眠應該沒有那麼嚴重了,以後也試着自己睡覺,好嗎?”
“什麼意思啊任故文?”
單念緻不明白,為什麼所有的一切都離他越來越遠,所有的事情都背道而馳。
他就好像是死亡遊戲裡被操控的小人,玩家一次次失敗,他一次次死亡,一次次刷新再來。并且由于玩家技術特别差,單念緻始終沒有見過終點處是什麼模樣。
現在是不是又要到死亡的臨界點了?
單念緻的目光穿過手機,望向窗外的濃重墨色,也許真正的索命鬼就在陽台上站着。
天使哥哥被封印在手機裡,救不了他。
“念緻,還有一百多天要高考了,你晚上學累了肯定能睡着,和我打電話,隻會讓你分心。”任故文冷漠的說,“而且,我也要休息啊!”
這就是任故文想要的,等單念緻能夠顧全自己、不再有極端想法的時候,開始慢慢疏遠,在必要的情況下放狠話,讓單念緻對他的期待值下降,怨恨他。這樣,單念緻才不會因任故文的離開難過。
任故文連臉都不願意露出來,單念緻盯着屏幕裡的白色天花闆,所有情緒浮上心頭,淚腺打開閥門,淚水止不住的湧出來。
單念緻拿被子蒙上自己的臉,幾近哀求道:“任故文,馬上就到我生日了,你可不可以……陪我過一次生日。”
任故文一顆心髒被攥得發苦,躲在屏幕外面,手掌遮住眼睛,高大的身軀伏在桌子前,不住顫抖。眼淚透過手指縫隙鑽出來,在白色的桌面上彙成一片湖,兩個悲傷的人隔着一片孤寂的湖哭泣。
明知道這種時候不能見面,見面就會心軟,很有可能讓這三個月來所有的隐忍克制付之東流。
但……
“好,念緻,”任故文答應他,“我來陪你過生日。”
單念緻閉上眼,任由被褥濕成一片。
他希望那一天永遠不要到來。
這樣,他至少還可以捧着一顆忐忑的心,裝作自己是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