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睡覺的時間完全岔開,單念緻醒了沒多久,任故文占了小半邊床,安靜的睡下。
淩晨兩三點,醫院周圍連車子都很少經過,如果房間裡隻有一個人,這麼安靜,單念緻會感到恐慌,但現在身旁有任故文,他反而希望時間流動的慢一點,最好天明不要到來。
白天的時候,精神一直處在十分亢奮的狀态下,沒覺得身體難受,躺了一會,單念緻頭開始泛暈,也有點想吐,單念緻歪頭看了眼地上的垃圾桶,按住胸口緩了緩。
他的毛病很多,渾身沒幾處好地方。
比如腕部的傷,會在夜裡發癢,不能撓,一撓就會成瘾。還有胃,看起來能吃能喝,其實早就壞掉了,時不時在半下午疼一下,讓單念緻冷汗直冒,急着找熱水。
兩條腿也出了問題,墓園那天下了雨,他在石闆地上跪的太久,寒氣侵體,夏天的時候沒發覺,但随着天氣逐漸變冷,有時膝蓋會像磨損嚴重的木偶關節,走路一卡一卡的。
這次之後,可能又會多出一連串的問題。
望着空蕩的天花闆,單念緻歎了口氣,他才剛過十九歲的生日,身體就堪比九十歲的老太爺了。
縱然如此,生命力也和打不死的小強一樣。有時單念緻都懷疑自己真身其實是貓,或者九尾狐,要不然怎麼能有這麼多條命呢。
又或者說,上帝真的很喜歡他,一定要他活到九十九歲上天當天使。
身上也沒胎記烙印啊,單念緻心想。
睡覺前,任故文去找了值班護士,說如果夜間查房可以不用查他們這間,所以單念緻用不着警惕會不會有人進來,微微翻了個身,側躺着,抱住任故文,挨着他的心口聽鼓聲。
很規律,怎麼會不健康呢。
單念緻盯着任故文胸口的起伏,睜眼直到天亮。
任故文醒來,先是摸了摸他的頭,又碰了碰他的大眼睛,很親昵的說,“怎麼沒睡啊?”
單念緻笑了笑,烏黑的頭發和黑色的瞳仁襯得他皮膚異常白,病态的白,一笑也顯得很蒼白。
看到他這副樣子,任故文很是心疼,輕輕把人攬進懷裡,小心撫摸他的脊背,柔聲道,“乖,好好睡一會。”
單念緻順從的閉上眼睛,可是他睡不着,面前的胸口每起伏一下,都在提醒着單念緻,任故文生病了,很嚴重的心髒病。
“這裡會痛嗎?”單念緻的手覆蓋在他的心口上。
突然的關心令任故文愣了一下,認識單念緻之後,任故文把心髒病相關的一切都瞞的很好,他不希望單念緻将過多的擔憂放到自己這顆心髒上,最好直接忘記,隻把他當做一個正常的人。
看着親近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對單念緻來說太殘忍。
任故文拒絕單念緻,就是不想看到這種情況,隻是他沒想到,單念緻會走上極端。任故文實在沒辦法了,隻好坦白一切,在為數不多的時間裡,陪着單念緻。
也許會有奇迹呢。
也許真的有奇迹呢。
“不痛,”任故文笑了笑,抓住他的手,很耐心的說,“我一直在做檢查,醫生說目前不是很嚴重,而且真的不行了,我還可以做手術,現在醫療技術那麼發達,做了手術就可以康複了,别擔心。”
“可是……”手術風險很大。
任故文擡手,輕輕按在他的唇上,“這是我能讓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所以一定會成功,還記得嗎?我們都是天使。上帝給我打下的烙印越重,就說明他越喜歡我,所以一定會保佑我的。”
“一定會的。”單念緻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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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醫院外的街道開始喧鬧起來,街道兩旁有商鋪,此時正是各種早點包子出爐的時間,蒸蒸熱氣高高上揚,被清冷的風吹遠。單念緻裹着任故文的長大衣,在一處人多的店門外站定,道:“這家人多,肯定好吃,我們就在這裡吃吧。”
“好,”任故文依言,外面也有很多位置,露天的,但考慮到兩個人目前的身體盡量不要吹風,任故文拉着單念緻往裡走,沒有單獨的空位,便和一對爺孫拼了起來。
早餐鋪是傳統的點餐方式,店主忙不過來,所有顧客都在外面排隊,點單付錢拿包子,效率很高。任故文往外走,那位爺爺也慢吞吞的往外走,單念緻留下盯着小孩看,小孩戴着棉帽,很可愛。
他抗拒不了一個身邊沒有大人的可愛幼崽,單念緻帶着笑意,招招手,“你好啊,小朋友。”
小孩腼腆的笑了笑,盯着單念緻病号服的衣領看,道:“哥哥,你也生病了嗎?”
單念緻愣了愣,這才注意到小孩厚厚棉衣裡的藍白條紋,目光變得柔和,點點頭,道:“對啊,我發燒了住院,你是怎麼回事呢?”
小孩将手放在了胸口,困惑道:“醫生叔叔說我的愛心上有裂縫,要在這裡搭一座橋,和我住一個病房的都是老爺爺老奶奶,隻有我那麼小,我怕醫生叔叔準備的橋太大,把我壓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