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待了兩天，周五下午，學生們全部離校，單念緻回宿舍待了一會，想起校長說周五晚上到周日都不管飯，食堂的小鍋爐他可以用，買的菜也給報銷。單念緻覺得，她口中的菜單純指綠色的蔬菜，要是買了肉啊蝦啊這類的，頂多報銷一半。摳搜。

遠方霞光正美，單念緻打算出去逛逛。曦城地廣人稀，馬路上許久不來一輛車，甚至連紅燈都可以無視，你躺中央打滾也沒人管。單念緻按照那日的來路往回走，他打算去找賣水果的老闆，再惡狠狠地問一遍，“老頭！你到底知不知道幸福面館在哪裡？！”

附近鎮上隻有一家小型超市，蔬菜水果零食衣服日用品全在這個兩層小樓裡，單念緻去裡面轉了一圈，打算回程的時候再過來買，不然提着費勁。

街上路邊有擺攤賣燒烤肉夾馍的，太香，單念緻一下午待在冷清的教研室裡整理資料，現在隻覺得好餓好餓。他随便往路邊一看，進入了一家人不算多的幹淨飯館。菜單擺在桌子上，單念緻大緻浏覽了一下，要了份番茄肉醬面。

等待的途中，别人都玩手機，單念緻沒得看，仰頭打量飯店的布局，鋪面算是比較大的，裡外有兩間，廚房是開放式窗口，牆上挂着很多風景畫，一個個的，像是小窗口，可以窺見曦城的春夏秋冬。店員很快把面端上來，提醒客人旁邊有熱水，可以去接。單念緻看了一眼飲水機，放下筷子，起身走過去接水。

一次性杯子，水很燙，單念緻走得緩慢，客人進門會有“歡迎光臨”的提示音，透明的門簾一開一合，門口處剛進來的人逆着光停下腳步。單念緻低頭盯着手裡的熱水，轉了個彎，背對着門坐在了位置上。

拌面好香好香，單念緻素日吃得清淡，本以為自己早已超然脫俗，沒有口腹之欲了，但看到如此色香味俱全的肉醬澆汁，還是忍不住流口水了。他抄起筷子，夾了好大一口送進嘴裡，超滿足的嚼嚼。

單念緻埋頭苦吃，好一陣擡頭，發現桌子斜對角站了個人。

是他。

穿了一件單念緻從沒見過的衣服，面龐好像也有些變化，不像是二十二歲的任故文，倒像是三十歲的模樣。單念緻失神片刻，忽地一笑，眼前泛起霧氣，掃了一眼周圍的人，小聲道：“你好幾天不出來，我還以為來曦城就看不到你了呢。”

任故文靜靜的看着他，眼底壓抑着情緒。

單念緻長腿伸過去，把對面的凳子踢遠了一點，道：“快坐，這個面超級好吃，你吸一口聞聞。”

“念緻……”任故文叫他。

拿筷子的手頓了一下，很快又動起來，單念緻夾着面條在他臉前走了一圈，笑道：“是不是超級香啊，你家也是開面館的，有沒有他們家好吃啊？”單念緻邊吃邊吐槽，更像是自言自語，“本來我一到曦城就該去幸福面館的，但那老頭給我指錯路了，害我在學校整理了他們好幾年擺爛的資料。”

單念緻憤憤的捏着筷子，道：“待會我要去他家把水果洗劫一空！”

單念緻是在說話，但很難判斷他是在和一個人說話，還是僅僅在自言自語。一雙眼睛明亮有神，單念緻放下筷子，摸着肚子感慨道：“吃飽了，晚上回去不用做飯了。”

任故文問道：“念緻，你什麼時候來曦城的？在這邊住哪？”

本以為快要忘記任故文的聲音了，沒想到還是那麼清晰可見，單念緻垂眼，長長的睫毛落下陰影，臉色晦暗不明，道：“幸福小學。”

他想了想，道：“床太小，不一定睡得下，算了，我靠牆擠擠給你留個空吧，或者你躺在我身上也行，反正你……”

也就是一幻影。

單念緻沒說下去，走出了面館，好意掀開簾子讓任故文也過來，怕被人當做神經病，快速掃了一眼周圍，厚重的咳嗽兩聲，大聲道：“哎呀，這門簾怎麼那麼難關啊。”

他一向會作戲，并且十分自得。

任故文的目光在簾子上停了兩秒，問道：“你身體還是不好嗎？”

單念緻對于這個問題很疑惑，擡手碰了碰腦袋，心想：難不成我其實不是要痊愈了，而是病得更嚴重，都開始精神分裂了嗎？

說了句“你跟上”，單念緻抱着腦袋默默走遠。

任故文伸出的手複又落下，緊跟在他的身後。

古樸的街道染上金色光輝，傍晚時分，下班放學的人多，街道上的人多，連喧鬧的擴音器叫賣聲都比往日響亮。走到那家水果店門外，單念緻停下腳步，看着招牌上挂着的“良心”兩個字，心情非常沉痛，無良商家啊。

單念緻徑自摘了兩顆葡萄，一顆送進嘴裡，一顆在任故文眼前晃了一下，也送進自己的嘴裡，嚼着香甜的汁水，喊道：“老闆！把你們家最貴的水果給我拿過來。”

任故文不明白他的舉動，黯然道：“念緻，是在生我的氣嗎？”

隔壁堅果鋪有賣核桃的，單念緻覺得自己該補補腦了。水果店的爺爺老闆很快從裡面出來，看見單念緻，咿呀咿呀的說着，單念緻一掌拍在空氣上，道：“停！”

老闆頓時收住。當着他的面，單念緻把店裡最好的水果見樣拿幾個，收進袋子裡，邊拿邊說，“我們校長，也就是你女兒說了，如果我想吃水果就直接來店裡拿，不用付錢。”校長看單念緻老實淳樸才這麼說的，她才想不到，單念緻睚眦必報，心眼多着呢。

老闆一陣快速的方言勸說，見單念緻聽不懂，直接被逼出了普通話，道：“大夏天的，拿這麼多吃不完就壞了，老師！小單老師！浪費可恥，你要以身作則啊！不然叫學生們看到都學你，該成什麼樣子了。”

單念緻彎唇一笑，拿了最大的一塊桃子，珠圓玉潤，鮮嫩飽滿，他把塑料袋一拎，道：“老闆，謝謝你提醒啊，不過周末有兩天時間呢，我可以慢慢吃，當飯吃，一頓吃三個。”

從店裡洗劫一大袋水果，單念緻望着街的另一頭，馬路橫在前方，他就是從對面車站下的車。想起那家念故的旅館，單念緻微微蹙眉，他記得大巴又開了十分鐘才到的這裡，若是走路過去時間更長，現在天色漸晚，還是等明天再去看看吧。

單念緻轉身往回走，踩在不平整的仿古街道上，忽然起意，把水果遞到一旁的人面前，命令道：“給我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