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上課了，還不趕快去教室把書、本兒準備好，在這圍着幹什麼呢？”

“不好，校長來了，快跑！”

非常威嚴的女聲響起，小學生們一齊聳肩，和小雞仔一樣四散開來。倒是一路領着單念緻過來的那四個小孩沒跑遠，水果店老闆的孫女走過去，拉着校長的手，又開始用本地方言交談。

單念緻非常頭疼，他連自己為何會出現在小學裡都沒搞明白，更别提去猜她們到底在說什麼了。

校長聽完女孩說的話，臉色未變，把這四個學生也趕回了教室。校長掃了一眼單念緻，不怒自威，讓跟他進辦公室。單念緻倒吸一口涼氣，抿着唇，還真跟進去了。

他何時變得那麼聽話了？正打算說自己走錯了，校長先開口問道：“哪兒人啊？”

單念緻：“哦，我是望海人。”

“來曦城旅——”校長掃了一眼他有些破舊的箱子，再看看他樸素的穿搭，改口道，“來曦城幹嘛的？”

單念緻扶着箱子推手，一擡頭就看到校長鋒利的目光，和沈墨雪一樣的女強人，不過比沈墨雪年輕很多。

問話跟審查戶口似的，單念緻不是很想回答，又覺得校長比那門衛負責多了，解釋道：“我剛來曦城，對這邊不熟，就問了個路，那爺爺耳朵不好聽錯了，讓他孫女帶我來了你們這裡，你放心，我不是來搞破壞的，我這就走。”

誰承想有朝一日，小單少爺也會被當作壞分子盤問。不對，他現在應該是單小老爺了。

單念緻胡思亂想，推着行李箱欲要往外走，校長叫住他，道：“你來曦城是找工作的嗎？我這有個職位，活清閑，上過大學就能幹，一個月兩千五，和學生同吃同住，相當于包吃住了。”

想當年，他一件衣服都不隻兩千五，今時今日雖然穿着簡樸，行李破舊，但也不至于落魄到這種地步。更何況……單念緻沒上過大學。

“不幹，幹不了。”單念緻說。

校長道：“快放暑假了，你就當體驗一下當教師的生活，今天是六月八号，你不請假，一直幹到六月底放假，我還按兩千五給你開工資。”

“我們這邊就缺個電腦老師，上課的時候，你看着孩子們玩玩掃雷，玩玩打字遊戲，一節課就過去了。”

她正說着，單念緻忽然看到桌子上擺着的相框，是一個小女孩在油菜花花海裡比耶的照片，越看，他越覺得眼熟，腦海裡冷不防的冒出來剛才給他帶路的那個女孩，問道：“剛才那是你女兒？”對上冰冷的目光，單念緻補充道，“校長。”

校長并不意外他會這麼問，點頭“嗯”了一聲。

所以單念緻壓根不是被指錯了路，而是是被騙過來的，那個老頭嘿嘿笑，其實是計謀得逞的笑吧。老頭守在鎮口，騙新來的外地人來學校打工，這月騙一個，下月騙一個，一學期的課也就上完了。小單少爺沒打過工，但也知道，一個月兩千五壓根不是什麼好工作，不然怎麼會有大街上搶人這損招。

單念緻又不缺錢，他轉腳又要走，校長道：“我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善良的人。”

“……”

“校長，又有一台電腦壞了，”一個古銅色皮膚的學生出現在門口，兩頰帶着高原紅，小心翼翼的看了單念緻一眼，吸吸鼻子，繼續道，“王老師說要今天新來的電腦老師去修。”

讓小孩傳話是一件錯誤的事情，他直來直去，不懂大人之間的彎彎繞繞，能記住關鍵詞就很不錯了。也許那位王老師說的是，“哎呀，這電腦怎麼又壞了，那個誰誰，你不是說在校長辦公室外面見着新老師了嗎？去看看他還在不在，在的話請老師來幫個忙，看看電腦還能不能修好。”

單念緻變成圓滑的大人了，輕歎一口氣，把行李箱放牆邊，撸起袖子道：“我去看看吧，電腦方面我還算擅長。”

他絕對想不到，這一句話撂下，直到周五學生們離校他才跟着出了校門。單念緻前腳剛出辦公室，雞賊校長後腳把他行李拉到學生宿舍了。

小學前幾天才過了六一兒童節，每間教室的門外走廊都貼着氣球和彩帶，歡樂又喜慶。微機室是标準化的，但教室裡好幾名學生圍在一起看同一台電腦，隔幾個就有一個黑屏，看樣子打不開機的有七八個。

王老師正蹲在一台主機前檢查線路，看上去有模有樣，其實他是個體育老師臨時來代課的，所謂檢查也不過就是看看線源有沒有插上。聽到學生們的騷動聲，正想開口管管紀律，一擡頭，瞧見個大長腿。

王老師站起來，比單念緻矮半頭，拍拍手氣勢不能輸，打量一眼，道：“你就是新來的老師？這麼年輕，能行嗎，來，修一下這個電腦看看實力！”王老師手裡拿了支筆，說話時敲了敲桌子。

非常非常沒有禮貌。

原來這世界上壓根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

十九歲離開家前，單念緻都沒遇到過這種人，後來在外闖蕩，也算見識了人心險惡，沒了單家的蔭蔽，他什麼都不是，連個唬人的學位證都拿不出來。單念緻掃了王老師一眼，開始檢查電腦，學生的強制操作導緻電腦死機，問題不大，單念緻連九十年代的大頭電腦都能搶救回來，這些不在話下。

下課後，學生們跑出去，王老師檢查所有電腦關機，道：“厲害啊小夥子，剛大學畢業吧，聽說是望海人，怎麼想的來我們這當老師。”

單念緻坐在教師位上，一隻手點擊鼠标，認認真真地玩最高難度的掃雷遊戲，道：“沒想來，被騙來的。”

“那你機遇好呗，”王老師說，“我就是本地定向師範生，被分配過來的，得在這幹夠五年才能走，不然違約要交罰款。”

五年……單念緻擡頭看向開始拿掃帚掃空氣的王老師，本隻打算看一眼，這一下卻變成了審視。定向師範生都是一畢業就來工作了，這人看上去怎麼着也該工作到了規定年限。單念緻不禮貌的問道：“你難道還沒幹夠五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