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師一笑,額頭的皺紋特别明顯,道:“第四年了,明年就結束了,不過我當老師當習慣了,暫時沒離開的想法。”
按照大學生畢業的年齡來算,那豈不是二十二加四等于二十六,和單念緻年齡一樣。單念緻忽然開始回想,早上洗臉照鏡子了嗎,鏡子裡的自己是什麼樣的?曾經出門要噴香水的小少爺,多久沒注意過樣貌了。
單念緻被分到了學生宿舍一樓走廊盡頭的一間,四張空蕩蕩的鐵架子床,其中一張下鋪堆放了新的床褥。看着上鋪有些發黴的木闆,他回想起任故文第一次送他去上學那次。
當時任故文明顯還不能接受他偷親,在躲着他,卻依舊把一切都歸納整齊,前一天曬得軟松松的被子鋪在床上,晚上睡起來也熱騰騰的。
任故文真好,單念緻心想。
從這邊窗口可以看到食堂,住宿的學生留在這裡吃飯。單念緻坐在床闆上,沾了一屁股灰。半推半就間他竟然答應了那唬人的校長,要留在這個地方了。而且校長看他修電腦的技術好,給單念緻加兩百塊錢的全勤獎。為了這兩百塊錢,單念緻每天都要打卡坐班。
單念緻當時抗争了一句,道:“我沒上過大學,隻有高中學曆。”
校長略有驚訝,卻不在乎,道:“後勤人員不需要太高的學曆,高中足矣。”
……從老師變成後勤了。
單念緻端了個盆,去洗手間接水,開始全屋擦擦擦,毛巾上沾滿了黑泥,放入塑料盆裡變成一盆髒水。把桌子擦幹淨,打開行李箱準備拿東西,忽然有人敲門。
來回要去換水,所以門沒關嚴實,王老師直接推門進來了,他倚在鐵門框上,打量了一眼屋子,道:“收拾的挺快,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單念緻搖頭。
王老師指了指對面的宿舍,道,“我住這裡,你要是缺什麼直接上我屋裡拿。”
單念緻擡頭看了一眼,問道:“你不是本地人嗎?”
王老師道:“回家爸媽唠叨,煩,在這躲個清靜。不過周末我回家,學生們也走,這一整棟樓可就隻剩下你一個人了。”
單念緻點頭表示明白,站起來去外面水房洗了個手,回來看到王老師在床邊徘徊,還要抱他的被子,單念緻驚喊道:“你在幹嗎?”
王老師指了指外面的豔陽天,道:“你這被子是新的,學校采購的不好,一股塑料味,拿出去曬曬,還能曬兩三個小時,等周六啊你去鎮上看看,買床新的。你瞧我那屋,就是我媽專門給我打的。”
“不用了,”單念緻平淡的說。在單少爺的認知裡,一床被子不便宜,他才剛開始賺錢,不可能把一個月的工資都搭在這上面。這也是多年養成的習慣,到一個地方,除非必需品消耗品,盡量少買東西。他隻有一個行李箱,帶不走太多物件。
“我自己來,”單念緻走過去,把王老師擋開,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搭着褥子往外走。
門太小,出去的時候要轉着圈調整角度,可算把被子放在了太陽底下。單念緻撫了撫被角,笑道,“晚上我來收你們。”
六點前,單念緻把床鋪好,去食堂吃飯。他頭一次來,看着長長的隊伍,站在末尾排隊。有幾個今天上課的學生認識他,紛紛和他打招呼,喊着“單老師好”。
單念緻笑着一一招手,王老師是從教學樓那邊過來的,端着鐵飯盒看見他,走了過來,道:“怎麼站這啊,得排多久的隊,你跟我來。”
單念緻還以為有教師窗口,一雙眼睛在食堂窗口前轉了轉,王老師停下腳步,他也停下。單念緻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一個男孩戰戰兢兢的抿着笑容,盯着單念緻,往後退了幾步。
插隊啊!
王老師跟打飯的嬢嬢說了幾句話,嬢嬢看着單念緻笑了一下,打好飯放在台子上。單念緻走過去,端了飯盤往外走。王老師道:“下次你就把飯盒帶上,打了飯直接回宿舍吃,不然這幫小鬼一個個跑過來跟你說話,頭疼的要死。”
單念緻看向那一雙雙亮晶晶的眼睛,他來的時候已經見識到群體的威力了,于是點點頭。兩個人在食堂吃完飯回宿舍,走路的時候,王老師低頭看手機,忽然轉頭道:“唉,咱倆加個好友,有事聯系。”
夕陽環繞大山,單念緻望着遠方,眸色溫柔,擺手道:“我沒手機。”
“啊?”王老師一臉不可置信。
單念緻解釋道:“我眼睛出過問題,不能長期看電子産品,所以不用手機。”
他不知道自己的那個舊手機丢哪了,裡面有很多和任故文的照片,醒來後不經意的問過沈墨雪一次,沈墨雪說沒見過。單念緻之後閉口不提,也沒有打算買新的手機。七年了,除了少了一些新聞資訊,他的生活并沒因此改變什麼。
“啊,”王老師表示理解,“我說你怎麼才玩一局掃雷就滴眼藥水啊,”理解的同時又有些困惑,“但不用手機你怎麼和别人聯絡?”
單念緻淡笑道:“近距離就走過去,遠距離就寫信,我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必須在一分鐘内告訴别人。”
王老師感慨道:“你好像那種隐世高人啊。”
單念緻毫不謙虛,道:“是的,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