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你先好好休整,警察局那邊我剛才打了招呼,可能遲一些會讓你過去做筆錄,調整好心态,有什麼事就跟我說。”吳導踮起腳拍了拍江既明的肩膀。
“知道了,謝謝吳導,您快回吧。”江既明擠出一個微笑,目送導員離去。
終于,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沒有立刻回學校,而是在校門口的台階上蹲了下來,随手掏出一支煙點上,慢吞吞地抽了起來。
自從上高中之後,這些年,他沒有再見過江超。
也不怪盧清棄之如蔽履,他這個爸實在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賬。
對于二人的離婚,江既明也并不震驚。
這兩個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隻是之前被表象的平和蓋上了遮羞布,一旦發生地震,便會露出崎岖猙獰的真面目。
在遭遇到一系列的挫折與失敗之後,江超并沒有選擇像盧清那樣拼命奮起擺脫舊日,不顧一切擠破頭給自己掙一片新的世界,而是走向了與之截然相反的一條路。
江超就此頹廢,撿起牆角的半瓶啤酒,就此開始了酗酒、賭博、欠債的道路。
剛離婚的那段日子,江超聽說自己的前妻傍上了大款,于是便隔三差五地去騷擾,企圖繼續像結婚時那樣讓妻子給自己擦屁股,但是階層是天然的屏障,他連見一面盧清都難,于是就将主意打到了盧清一起打包帶走的兒子的頭上。
雖然最後江既明也被盧清扔出來了,但這是後話。
持續不斷的騷擾,充斥着江既明的整個童年與少年時期。
他記憶中那一聲聲帶着江超被酒精刺激壞嗓子的“江既明”,無數次将他從睡夢中滿頭大汗心悸不堪地驚醒。
他想到這裡,便被壓得要喘不過氣來。
“江既明。”
仿佛是夢魇一般,江既明面前煙霧缭繞,沉悶的五官被這一聲喚醒。
他一時不知自己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
“江既明。”
熟悉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他猛地回過頭。
不遠處站着一個有些佝偻的男人,穿着從來沒洗過的已經發黃的白色短袖,正呲着一口黃黑的牙,朝着他露出詭異的笑容。
江既明怔了一瞬,仿佛在辨認面前的人,而不過幾秒,迷茫的眼神一下子清醒了起來,他的瞳孔一瞬間驟縮,呼吸也突然急促,但身體卻仿佛被釘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男人見狀,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了江既明的面前,看着石像一般一動不動的他。
男人擡起他滿是污垢的手,在江既明顫抖的臉上摸了一把,然後率先開了口:“我喊你那麼多遍,你耳朵聾了沒聽見嗎?”
江既明像是碰到髒東西一般甩開臉,然後一把推開男人——江超。
“别碰我!”
江超如今身體虛虧得隻剩半條命,被這一巴掌推得直接摔在了地上,但他卻仍然笑着,張開瘦成麻杆的胳膊,說:“跟你開個玩笑,這麼就沒見,還不給你老子一個擁抱?”
江既明惡狠狠地盯着他,然後咬着牙說道:“剛才那些人,是你叫的吧。”
“我兒子這麼聰明,怪不得能考上名校!”江超自顧自地爬起來,然後笑嘻嘻地說道。
江既明覺得他臉上的笑比夜晚的寒風還讓人陰冷。
江超看見兒子沒有說話,于是便緊接着變了臉,他撲到江既明身上,拽着他的手,哀求着說:“兒子,爸爸不是不管你,是你媽把我害得這幾年都回不了臨川,我才不能照顧你啊!但是在這之前,我也是砸鍋賣鐵将你拉扯大的,你不能考上名校、掙了大錢就不管你爹啊!”
江既明從來沒有見過江超這樣,這不是他的慣用伎倆。
因此,他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卻生理性地感到惡心。
但也有可能是被江超渾身的臭味給熏到了。
頓時,這股惡心将江既明從一時的懵中拉了回來,然後他對這一委曲求全感到熟悉。
盧清前不久的苦苦哀求突然閃現在他的腦海裡。
其實,江超和盧清也不是完全不像。
他們雖然分道揚镳,但都一樣做到了各自領域的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