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墨色逐漸褪成深青色,又褪成近似白色的淺青色。
廚房附近籠養的公雞已打過鳴。
往常這個時候,偌大的朱府早有仆人起床收拾。
可今日,他們卻接到了命令,不許胡亂走動。
朱百萬身上還穿着寝衣,披着件絲綢外袍愁眉苦臉地坐在書房中,案上的油燈縮成綠豆般大小,一陣風吹過,簌簌發抖,将熄未熄。
前一夜,後院射出的信号燈他早就收到了消息,卻因惜命,未敢插手進去。
畢竟,後院的高手們解決不了的人物,他一個商人出面更是杯水車薪。
管家命府中培養的護衛随時注意着後院的動靜,卻不可幹涉,無論誰要做什麼,隻當看不見,過後再一五一十地上報,
外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管家頭頂冒汗地走了進來,“老爺,後頭的事兒好似結束了,那裡沒動靜了。”
朱百萬盯着他的眼睛,不知在期待什麼,“一絲兒動靜也無?”
管家連連點頭,“是呀,沒了!好像人都走光了!”
朱百萬沉思了一會兒,拍了下椅子扶手,“你随我去看看。”
主仆二人領着幾十個護衛越過了後院的分界線,這裡每重院落都大門洞開,裡頭生活的人不見了蹤影,房中的陳設家具完好無損的立在原處,仿佛主人是自行離開的。
朱百萬草草一看,心中驚駭,來人的實力是有多強,才能瞬間制服這些高手?
他看了幾個院子,沒了耐心,匆忙趕到最大的院子處。
與别處不同,劉黑虎的院中一片狼藉,碎裂的石磚,洞開的牆壁,仿佛被犁過一般的院子裡,散落着許多褐色的黑褐色的痕迹。
不必細看,朱百萬便知是血,他歎了口氣,擺手吩咐道,“叫人把這裡收拾幹淨,還有,去外頭打聽打聽,蘇州是否來了武林中的大人物。”
同樣是熬了個通宵,代真此時正睡得香甜,她手裡拽着一條麻繩,麻繩那頭串着一串人頭,一直排到了門外。
沈浪也在補眠,受傷之後又吃了藥,身體自發開始修複,同樣睡得很香。
蘇夢枕便沒這份清福可享,他得提前布置應對朱百萬可能的行動。還要為一行人的行動收尾。
不過後面這項工作他做得不是很精心,畢竟早晚朱百萬都會知道代真做了什麼“好事”的。
于是半下午,朱家便已排查了蘇州城近期滞留的武林人士,并将代真沈浪二人重點圈出,列入可疑名單。
得知這是一對年青的少年少女時,朱百萬陷入沉思,“我記得,拘捕花蕊仙的也是這樣一對年輕人。”
管家抹着臉上的汗水,“老爺,從城衛那裡得知,這一男一女自稱是來‘做生意’的,可他們自進了城,便是吃喝玩樂,什麼也不幹,昨夜更是夜不歸宿,現下不知去了哪裡。”
朱百萬冷笑一聲,将手上的一沓資料拍在桌案上,“知道了是誰幹的又能怎麼樣,我還能找人去報仇麼?”
話雖如此,朱百萬還是将自己的寶貝女兒叫了來,細緻地向她打聽起代真與沈浪。
府上的氛圍不對,父親忽然傳話叫她不要往後頭去,朱七七也不是沒有猜測。
現在,又問起那對讨厭的“狗男女”,朱七七将出行見聞中不利于自己的部分修飾一番,詳細地講述了一遍。
說完後,看着朱百萬凝神沉思的模樣,她抵不過心中的好奇,問了出來,“爹,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這樣小心翼翼的。”
朱百萬心煩地歎了口氣,将事情簡略說了。
又叮囑她,“這些日子不要到外頭去了,接下來還有一場大風浪呢。”
朱七七腦中仍在消化着聽來的消息,人已被趕出了書房。
無知無覺地走出幾步,她猛地意識到家裡的變故或許與她這趟出行有關,忙向着朱八的院子奔去。
代真一覺睡到了酉時,金烏西墜,漫天彩霞,與清晨的景色别無二緻。
她頂着亂蓬蓬的頭發,手裡牽着一串,就那樣去到了院子裡。
随意拉住一個人,叫人給自個兒去傳飯。
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直愣愣地站在院子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旁邊屋門“吱呀”一聲,沈浪走了出來,笑道,“你這是醒了還是沒醒?”
代真呆了好一會兒沒反應,好似沒聽到他的話。
終于,沈浪放棄從她這裡得到答案的時候,她不情不願地啟唇,“醒了。”
之後繼續呆立原地。
身後傳來一連串“嗚嗚嗚嗚”的聲音,代真又打了一個哈欠,頭腦宛如清醒一般,疑惑道,“咦,我怎麼站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