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開學季。

延和一中校門口擠滿了學生，靜了一整個暑期的校園再度熱鬧了起來。

不僅是高二和高三年級的開學，也有高一年級新生第一次到一中。

到處都是人聲。

謝靈快被這些聲音吵死了。

她将沒喝完的酸奶塞到裴陸行手裡，心情不太美妙地說：“不想喝了，我回教室了。”

說完，她就要從樓梯口走出去。

書包帶子卻被拉了一下，她回過頭。

裴陸行垂眼看她，說：“中午跟我一起出去吃？”

“不要，”謝靈想也沒想說，“書薇和我約好了。”

其實也沒有約，不過一直以來都是書薇和她一起吃飯，已經成為習慣了。

他似是不爽地“啧”了一聲。

隔了幾秒，他又問：“今天有體育課嗎？”

“？”

謝靈平靜提醒：“我今天才開學，跟你們提前上了一周課的高三生可不一樣。”

他“哦”了一聲，說：“我是下午第一節。”

“關我什麼事？”

裴陸行擡手捏了一下她的臉，說：“怎麼一上學就這麼兇。”

“……”

謝靈不知道自己哪裡兇。

比起之前，她覺得自己對他已經算是小意溫柔的了。

“誰上學有好心情？”

她反問了一句。

已經上了一周的人笑了笑，“也是。”

“我進教室了。”

謝靈又說了一遍。

“嗯。”

他答應得很幹脆。

就是拉着她書包的手完全沒有松開。

“……”

謝靈有點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走回來。

四周是偶爾經過的來往的學生。

一男一女在樓道口，有些太引人注目了。

不過好在這是在四樓，三四樓是高二年級，五六樓是高三年級，兩個年級的學生多少都對兩人的關系知道一些。

因此投來的不經意的目光，在認出是誰後，又将八卦的心收了回去。

謝靈将他拉到了角落裡，從校服口袋裡拿了一顆薄荷糖，原本是自己提神用的，借着給他的動作，在他掌心裡輕輕撓了一下。

她學着他的語氣，說：“怎麼一上學就這麼黏人。”

他收緊手掌，将她的手心牢牢抓住了，不讓她抽走。

“不喜歡？”

他低聲問。

“……”

謝靈目光移開，聲音小了一些，“也沒有。”

他唇角揚起一點弧度，終于松開手，說：“回教室吧。”

謝靈擡起手。

意識到她要做什麼後，他彎下身，讓她不需要踮腳。

然後她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像摸小狗一樣，說：“好了，回去吧。”

高二七班的教室内一片喧嘩，剛開學的同學們興奮又激動，因為還沒上課，還有無限的精力。

看見謝靈走進來，有同學朝她打招呼。

“早啊，謝靈，剛看到你跟你哥了。”

“你們關系真的好好啊，我姐每次看到我都隻有兩句話，一句是‘滾’，另一句是‘滾遠點’。”

“……”

空氣一靜。

随即四周響起一片笑。

謝靈也彎了一下眼睛。

“謝靈。”

書薇叫她，“你過來一下，跟你說下等會兒升旗儀式的流程。”

同學們給她讓開一條道出來。

謝靈走過去，先放下書包，将暑假作業拿出來放到桌上，然後才跟書薇走到走廊上。

從教室裡出來後，喧鬧的聲音頓時消減不少。

書薇和她走到了走廊盡頭，四周沒有人了，格外安靜。

升旗儀式的大緻流程講完後，提醒她到時候别在班級裡等，要去講台旁邊提前等候。

謝靈“嗯”了聲。

“你跟你哥哥現在關系怎麼樣？”

書薇忽然問。

“……”

不知為何，謝靈竟有一瞬說不上來的心虛。

她頓了一下，移開目光，若無其事地回答：“一般，和以前一樣。”

書薇面上露出一絲短促的豔羨。

謝靈并不太想聊這個，問道：“為什麼忽然問這個？”

書薇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

她的視線慢慢轉移，透過走廊欄杆，望向校園内成片深綠色的樹，蜿蜒的小道上是三三兩兩成群結隊的學生，還有零星幾個背着包的老師。

謝靈沒有催促，站在旁邊等待着。

半晌。

書薇輕聲道：“你還記不記得，上學期期末，我給你打過一個電話。”

“記得。”

那通撥打過來又立刻挂斷的電話。

遲疑、掙紮。

但最後還是告訴了她那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書薇足夠信任她。

除此以外，還擁有謝靈沒有的勇氣。

不是告訴别人的勇氣，而是對自己坦誠的勇氣。

無論承認與否，這麼久以來，謝靈都在逃避，逃避那個近乎可怕的真相。

甚至，比那更過分的，是在享受着哥哥的愛意，卻對那些愛意視而不見，強硬地貼上哥哥的标簽，要将其合理化、正常化。

而哥哥……自然和從前一樣，隻要是她要求的，他都妥協。

于是如她所願地配合着，将一切都藏在了兄妹關系之下。

不僅她在欺負他，連同他自己也在。

而那通電話撕開了書薇那身卓荦兼優的假象，把病态畸形的枝節顯露出來。

也同樣讓謝靈看清自己。

從此，兩個人站在了同一條危險的歧路上。

然而……謝靈垂下眼，看着欄杆外的世界，看着那廣袤無際的蔚藍天空，卻踯躅不前，仍舊茫然。

“一開始，”書薇聲音很輕，“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怪物。”

謝靈側眸，看向她。

書薇撐在欄杆上，晚夏的風不再那麼悶熱，吹在她的頭發上，發尾輕輕飄蕩着。

“以前有時候晚上做噩夢睡不着，剛好哥哥才下班沒多久，我就追在他身後，讓哥哥跟我說話，随便說點什麼。”

“他的生活其實很單調，我知道，除了我就是工作，他總是要想很久，然後把工作上的事情掰碎了，美化了，再說給我聽，但是他是刑警，接觸的案子再怎麼美化，也是重案，所以每一次他聊起那些，總是皺着眉，然後說到一半就不說了。”

這時。

書薇轉過身，看向謝靈，說：“當時我說那些話的時候，他就是那樣皺着眉，跟我說是他做錯了，一定是他沒有把控好跟我相處的距離，才讓我有了這些錯誤的想法，他還說他會幫我聯系之前的心理醫生，然後他看着我，皺着眉……說到一半就不說了。”

“我不知道我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