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了公路邊,裴陸行掃碼支付的時候,司機冷着臉,一言不發,但目光很不經意地轉到了謝靈懷裡抱着的兩隻小髒貓上。
他看了裴陸行好幾眼。
可能是在期待他斥責一下不懂事的孩子,說一些家裡不讓養貓之類的話。
但裴陸行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平靜地付了賬。
司機眼底的期待漸漸淪落成失望,最後變成嫉妒。
然後咬着牙說了一句,“請關一下門,謝謝。”
門砰地一聲合上了。
車停在了寵物醫院的旁邊,藍底白字的标牌很顯眼。
裴陸行從她懷裡接過小貓,目光在她白色的羽絨服上停留了一下。
兩隻小貓在土壤和髒兮兮油膩膩的毛毯裡滾過,算不上幹淨,在她懷裡也不怎麼安分,總想着逃跑,于是蹭出了一片灰黑的痕迹。
她有潔癖。
别說是這樣的髒污。
平日裡他還沒來得及洗澡,她都要像躲瘟疫一樣躲他好遠。
就算洗了澡,如果頭發還沒擦幹在滴水的話,她也會一臉嫌棄地走開。
因為幹淨這兩個字,缺一不可。
“不難受?”
裴陸行冷不丁冒出一句。
“什麼?”
謝靈問。
他下巴擡了一下,示意她低頭看。
她低下頭,一眼看見了衣服上留下的痕迹,她卻沒有太意外,解釋道:“流浪貓在戶外,髒一點是很正常的。”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意義不明地“嗯”一聲。
兩人轉身往醫院裡走。
在還沒進去之前。
他冷不防開口,沒頭沒尾,“貓就可以。”
“?”
她偏過頭,一臉莫名其妙,疑心他又在犯病。
他沒有看她,盯着前面的寵物醫院,漫不經心說完最後一句,“我就不行。”
“……”
謝靈難以置信:“貓的醋你也要吃?”
裴陸行沒說話,用手肘擋開了寵物醫院的塑料門簾,停着沒動,讓她先進去。
這個話題短暫地結束。
醫生注意到這裡的情況,迅速走過來,熟稔地詢問情況,得知是撿來的流浪貓,先做了一套基礎的檢查。
幸運的是,除了有些髒以外,沒有什麼大問題。
小白貓的後腿拍了片,隻是皮外傷,可能是被灌木叢的樹枝傷的,也可能是被别的貓傷的。
小黑貓身上的傷要多一些。
醫生開了藥,囑咐了一些事項,如果家裡有貓,不可以關在一起,需要分開一到兩周等等。
兩人在醫院買了一些貓用品,然後打車先回了臨安小區。
謝靈近一個月沒有回來,居然還恍惚了一下。
很神奇——
兩隻小貓在外面的時候,甚至在寵物醫院的時候都張牙舞爪,奶貓的叫聲很細很……嗲——可能是公貓,公貓有大概率是夾子音,母貓有大概率是鴨子音嘎嘎的,但不管怎麼樣,都叫得十分洪亮,很有一些要把所有人類全部做掉的氣勢。
但進了屋,尤其是放進了一樓沒人住的客房裡後。
兩隻小貓一聲不吭縮床底了,像兩個石頭,一動不動。
謝靈将窗戶全都關上了——家裡是頂樓,沒有封窗,雖然兩小貓暫時爬不上去,但還是有些風險的。
裴陸行彎身組裝貓砂盆,謝靈走過來,也蹲下來看他組裝。
其實一共就三個器件,稍微看一下,一安一放就完成了。
他放在角落,轉身去拿了貓砂,倒進去。
簌簌聲響。
然後他又端了兩隻貓碗過來,将貓糧放進去,倒開水沒過貓糧,醫生說小貓還太小,有可能咬不動貓糧,建議用熱水或者熱羊奶泡軟了再給小貓吃。
羊奶暫時沒有,先用熱水替代了。
謝靈就看着他細緻地做着。
“你确定要在家裡養貓?”
裴陸行随手拿了隻杯蓋放在貓碗上方,将水蒸氣悶在裡面。
謝靈想了一下,問:“難道家裡不讓養貓嗎?誰會禁止這件事?”
“誰都可能。”
他淡淡道。
“那我送到明湖那邊。”
謝靈父母回國後就住回了明湖,原本雇傭的那些人也從邬山過來了,一切像是回到了小時候那樣,仿佛不曾變過。
不過謝靈知道這是暫時的。
等到二月過去,他們離開延和,就像灰姑娘的魔法失效。
一切都會再度失去顔色。
變回原樣。
變回孤零零、灰撲撲的一座空房子。
裴陸行看了她一眼,視線慢慢挪動,落在床邊。
兩個石頭——兩隻小貓在長久的戰戰兢兢中,發現危險并沒有到來,于是開始試探着從床底爬了出來。
小黑貓打了頭陣,在床邊探頭探腦,左看右看。
小白貓躲在黑貓後面,緩慢移動。
兩個人都安靜地注視着,沒有任何動作,呼吸都放輕了。
過了一會兒。
小黑貓先完全走出來,看到謝靈和裴陸行兩隻巨物後,停住了。
仿佛被按下暫停鍵。
很久都沒有反應。
謝靈懷疑它可能吓傻了。
小白貓也跟着出來,也停住了。
兩隻貓如出一轍的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