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卿房間的角落裡堆放了許多雜物,有堆成小山一樣高的黑膠唱片磁帶,是她高中開始就收集的,隻是一直沒能去整理,頂上還蒙着一層薄薄的灰;除此之外,還有角落裡一些沒拆封的化妝品,大部分是她心血來潮買的,也沒來得及用;唯一還算具有觀賞性的,是落地窗旁那個很大的角櫃,上面擺滿了數不清的,看起來傻傻的毛絨玩偶,吊牌也是大部分都未拆,垂吊着、藍色、寫着Jellycat的英文标志。她很喜歡這個英國牌子的玩偶,不過最為“寵幸”的還是她床上那隻最大尺寸的絨兔子,秦卿睡覺的時候,一定要摸着它的毛才能睡着。
蘇熠禾俯身将這些玩偶一個一個擺進一隻很大的紙箱子裡,按這個房間裡的細碎物品數量來看,他們确實需要收不久。
在挂鐘上的指針直指“Ⅳ”時,房間角落裡的雜物在一個個遞減,木地闆上多了好幾個裝滿東西的大紙箱子,蘇熠禾将最後一張老式唱片CD上的灰擦淨,放進了箱子裡,秦卿對于音樂的喜好十分廣泛,喜歡追求新潮流行音樂的同時,也會将複古老歌一遍遍的聽。高中那會他就驚訝于她歌單風格的多樣性。
收拾到一半,鈴聲從廁所那幽幽飄蕩而出,緊接着秦卿的聲音也從那傳出。
“搬家。”她的聲音冷淡平靜,電話那頭有個熱情洋溢的聲音在努力向她撒嬌。
“我過去幫寶貝吧?你手不是還不方便來着?”曲頌環顧了一圈漫遊,距離晚高峰客流還有兩三個小時的時間,這裡的事情他也打點得差不多了。
“不用,我哥有來幫忙。”
電話那頭很如他所料的傳來秦卿拒絕的聲音,她現在難免還在生自己的悶氣,曲頌十分了解,“兩個人會比較累,三個人就會輕松很多。好啦~不說啦,我現在就過去,等我寶貝。”
秦卿聽見那邊嘟的一聲挂掉電話,她沒啥反應,将手機放洗漱台一旁,繼續理着手中的東西。衛生間很多瓶瓶罐罐的護膚品,有些她不想要的,也正好趁這個機會一起清理了。
“我先拿點下去。”
她順着聲音往門外看去,對上了卧室裡抱着箱子的蘇熠禾,看起來那裡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秦卿點點頭回應。
往門外走,悅姨在将一張桌子罩上防塵布,貌似想起什麼,她開口,“哎小禾。”,叫住往樓下走的那個身影,指了指走廊處一間有着粉色門的房間,“那裡也有點小卿的東西。比較重的,叫工人上來搬就好,我都理好了。”
蘇熠禾往那間房門看去,沒記錯的話,那裡是秦卿的樂房。
是曾經秦卿說過的,她在這個家裡唯一覺得有歸屬感的地方。
為此她布置得比自己的房間還要整潔漂亮。架子鼓、電吉他、木吉他、電鋼琴,這些樂器哪怕不用,也會被整齊地蓋好防塵布,再往裡走還有一間小型的錄音室,裡面的電腦旁貼着便簽、照片,牆上還挂着一個釘滿拍立得的木色毛氈闆,蘇熠禾一眼就認出了照片裡再熟悉不過的百海校服,白底墨綠條紋,秦卿的樹莓紅長發在照片裡被團成丸子,她單手摟着單眼皮的明潇,朝鏡頭比耶,整齊的在照片角落标注了兩個字“我們”。
蘇熠禾唇角忍不住勾起抹笑。
目光下移,毛氈闆的下面靠牆放着隻吉他包,基礎黑色款,上面别着一個“卿”字,時間久遠,上面連帶着的鐵圈都生了鏽,包的表面也有塵,蘇熠禾拉過背帶,将它拿起,包裡面空落落的,看起來已經很久沒裝東西了,拉鍊沒拉,一下從包裡垂落一張紙片一樣的東西。
蘇熠禾彎腰去夠掉在桌子底下的紙片,錄音室沒有窗,光線有些暗,他起身時,順帶将桌上的傘狀台燈按亮,紙片在掌心隻是一瞥,他的身子就跟着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一起怔愣了下來。
那是一張光線并不好的拍立得,所幸閃光燈有将兩個人的臉都照的清楚。秦卿背着那個幾近快融進身後黑暗的吉他包,紅發在鏡頭裡格外顯眼,紮着略顯俏皮的雙側低丸子頭,卻是一臉的冰涼冷淡,好似所有人都欠她錢一樣。俯身在她右側的,是穿着高中校服的蘇熠禾,黑發還有黑色粗框眼鏡,看起來好像文氣呆闆,但細看,那蓋過眉宇的微分碎蓋,以及那雙映着兩顆光點的桃花眼,都透着映出照片的年少氣息,他的嘴角有些諧谑地歪到一邊,擠出一抹不淺不淡的酒窩。
燒紅色夕陽映進樂房,但不過幾分鐘,光影就飛快在消散殆盡,太陽總是落得那樣快。錄音室裡的光亮僅靠桌上那個傘狀台燈維持,燈泡時間久遠,微弱顫抖着的光線宛若一隻奄奄一息、即将步入生命盡頭的活物,它閃動的頻率越來越快,蘇熠禾的視野忽明忽暗,但他并沒有邁動步子去開燈,他的眼睛盯着那張照片,眨也不帶眨的。
他記得很清楚,這是他們在一家7-11便利店的門前拍的。
回憶倒灌,那是他和她的關系逐漸變得緊密的開始。
那時因為百海的一對一帶教獎勵,蘇熠禾很不幸地拿到了排名掉到前十以後的秦卿的成績條。
蘇熠禾在腦海裡回憶起這個名字背後的那張臉,但他發現,與之對應上的,還有他無數次耳聞到的,與名字一塊捆綁着的響亮标簽:百海資者的獨生女、以及傳聞中冷面乖戾、及其起伏不定的性格,她從不把校規放在眼裡,違反百海校規不下十幾條。染發、逃課、打耳釘,仗着自己父母的優越背景,在學校肆意妄為,令人咬牙切齒的是,開除處罰這種事卻是絕不可能落到她頭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