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澄星趕到信陽市派出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這地方離戒同所有六十多公裡,一路上交通設有多個關卡,還趕上了出城下鄉運輸貨物的車隊,成澄星心急如焚,耐着性子堵車堵了很久,才終于趕到這裡。
一進門,他就焦急地拽着一個警察叔叔的胳膊,問他的同學在哪兒,報上名字後,警察向後面大廳裡一指,隻見文予甯坐在那裡,一直盯着他,一聲不吭。
大冬天的,他身上隻穿了一件破爛不堪的白襯衫,扣子隻剩兩個,頭發亂七八糟的,雙眼通紅,目光冷冽。
“你沒事吧?!”成澄星幾步走了過去,緊張地握着他的手,看到他裂開的襯衫裡,有捆綁灼燒的傷痕。
文予甯往後一抽手,甩開了他,将破爛的襯衫往胸前擋了擋,倔強地偏過了頭,不看他。
“警察叔叔,他現在受傷了,跟你們說清楚是什麼情況了嗎?我們現在要去醫院,回頭我再過來……”
“是你把他送進去的,是嗎?”一名警官問道。
“是,”成澄星點頭,充滿愧疚,“我不知道他們會用這麼惡劣的手段對待他,我是看了他們的教育資質的,看過證書……”
“哼,”文予甯在後面終于忍不住出聲了,“無知又愚昧!”
“你嗓子怎麼啞了?”成澄星看着他,“他們還對你……”
“是喊啞的,一來就大喊大叫,讓我們去抓人,還罵我們辦事不力,”警察哼聲道,“我們已經知道前因後果了,你來補錄一個口供就可以走了。”
成澄星看了一會兒文予甯,跟警察走進了裡面的小屋。
警察告訴他,現在的情況是都留下口供,等待立案。
“這還要等嗎?我是真不知道他們會這樣,”成澄星急忙道,“我看了那楊院長的資質,他是信陽市第四人民醫院副院長,成立成瘾戒治中心有十多年了,說是成功治愈了7000多人,還有電視專題報道,說是能中西醫結合治療……”
“你說的對,很多家長都是被這麼忽悠的,我們現在已經收集了大量證據,準備收手整頓了,這件事,市裡高度重視,隻是這些年,家長對同性戀這一新興事物的認知,還有盲區,能否對楊院長本人,進行刑事追責,還有待分析,你的朋友對這方面聽懂的,已經給我們普及了相關知識,回頭等他嗓子好了能再跟你複述一遍,你也是事件當事人,後面案件有任何發展,都希望你們能配合。”
“我們一定配合,”成澄星問道,“他在裡面……傷得嚴重嗎?我看他胸前胳膊上,都有勒狠。”
警察看着他發紅的眼睛,告訴了他實情。
文予甯一進去就被強行沒收了身上的所有錢和手機,而在“教育和戒斷”的過程中,他因為不服從管教,出言不遜,辱罵教官人員,受盡私刑,包括,但不限于被毆打、捆綁、電擊和餓飯,以及不給水喝、不準睡覺。
在那裡的五天,文予甯和他們進行了不屈不撓的戰鬥,最終反向電擊了四人、打傷了六人,搶了他們的一輛車,跑了出來,進到警局報案不久後,那些人也跟來了,雙方在大廳裡進行扭打時,被警方一齊扣住。
“這些惡人都被我帶來了,你們還不抓,是幹什麼吃的?!”
文予甯大罵警察辦事不力,本來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的,隻是一個四五十歲的警官,看着他的臉,忽然問道:“你叫文予甯,是吧?我看過你的新聞,奧林匹克競賽,保送清北,對吧?”
文予甯冷傲道:“等我以後當了警察,一定不會像你們這樣!”
成澄星松了口氣,不禁後怕不已,還好文予甯清北保送生的身份,護住了他。
“我們很冤枉,不是為我們自己開脫,”警察叔叔無奈道,“這破學校在這建了有多少年,我們就接到警情多少年,但究竟電擊療法戒瘾是不是專業的,在法律上和科學上,還有一定空白,我們也在積極推進立案過程,希望不再有人受害……”
成澄星走出訊問室時,整個人魂不守舍,像掉了魂兒似的,大受打擊,雙眼看向坐在那裡的文予甯時,滿含了歉意和後悔。
文予甯望着他這表情,咬了咬嘴唇。
“回去等消息吧,”警察說道,“另外,你給的治療費也太多了,别人都是半年6000塊,你竟然一個月給了3萬,怪不得他們都那麼針對他,想盡快把他治好。”
文予甯:“……”
對上他充滿怨念的眼神,警察轉過臉,繼續對成澄星說:“那什麼,現在情況是短期内也不知道能不能追回你這個錢……”
“我不着急要錢,請盡快立案,把他們這些壞人通通都抓起來,拜托您了!”
成澄星說完,走到文予甯身邊,伸手攙扶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扶起來。
文予甯的目光從警察的臉上,轉到他的身上,最終,因為成澄星發紅的眼睛和蒼白的小臉,而沒有再說什麼,借勢靠在他的身上,緩緩站了起來,一步一拐地向外走。
“什麼時候瘸的?”警察看着他蹒跚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文予甯可以說是所有“受害人”當中最生龍活虎的一個,不但反向制裁了他們戒同所的人,打得他們人仰馬翻,還搶了他們一輛車,停在警局裡,現在沒有人開走。
成澄星打開了車門,讓文予甯坐在了副駕位置上,小跑繞過車頭,坐上駕駛位,沒等開車,就轉過頭看着他:“對不起……”
他的聲音哽咽,眼淚掉了下來,非常難過。
“沒有用,”文予甯轉過了頭,看向車窗外,“送我回去,我要回家。”
成澄星抹了一把臉,打開導航,查詢最近的醫院。
“不去醫院,我不想在這兒待着,也沒傷到要住院的程度,”文予甯聲音沙啞,有氣無力地說,“快走吧。”
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成澄星想了想,開車往市裡去,帶着他返回了這些天他停留在信陽的那家酒店,房間裡有他的東西不說,更重要的是文予甯給他整理的錯題本,高考秘籍,還有備用的床品四件套,這些必須要拿走。
成澄星刷卡進了酒店房間之後,文予甯直接先去洗澡,這五天把他磋磨的,跟個流浪漢沒什麼兩樣。
成澄星點了酒店内部的餐飲送達服務,要了不少飯菜,還打電話問能不能麻煩他們去隔壁飯店,另外加幾道好菜,文予甯洗完澡出來,從那行李袋裡翻了半天,還好剩了一件他當睡衣穿的半袖,套上衣服後,什麼也不拿,轉身往酒店外面走。
“你去哪兒?我點了飯。”成澄星放下手機,一把攥住他的胳膊。
“我這種有罪又可恥的同性戀患者,就不跟你一塊吃飯了,免得傳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