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澄星不知不覺開始了寄人籬下“贖罪”的生活。
東窗事發當晚,他就小心地詢問,能不能在客廳沙發上睡覺,擔心文予甯不願跟他這仇人之子同床共枕,何況,又害得他被人砍了兩刀,雖然傷不緻死,但“20萬買他命”是呈堂證供,成澄星本來就對文予甯充滿了愧疚。
但文予甯冷酷地拒絕了,讓他麻利兒滾床上去睡。
成澄星背對着他,靠在床邊兒,反反複複歎氣,頭痛,心髒痛,内心百感交集,磋磨到下半夜,終于體力不支,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文予甯将手臂伸進他的腰窩處,輕輕将他翻轉過來,摟進了懷裡。
他低垂着眉眼,看着皺着眉睡得很委屈的成澄星,感歎自己對他幾乎沒底線。
如果一開始,他就知道成澄星是把他一家害得那樣慘的仇人的兒子,他無論如何,都愛不下去。
可一開始,誰又能知道,他很早就對成澄星動了心。
從警局得知了事情真相,到坐着公交車回到家裡,幾乎是一進門,看到成澄星在屋裡,他的心情就輕松了一半。
他是理智聰明的人,不會将上一輩的恩怨遷怒到什麼都不知道的成澄星身上,但是,他必須要裝作讓他父債子償的樣子,不然,成澄星如果真的沒有心理負擔了,就會拍拍屁股,趕緊走掉。
盡管這兩年多來,特别是到了最後備戰高考的時候,他們很親密,像家人一樣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但成澄星骨子裡趨利避害的本能,還是會讓他選擇逃跑。
逃回異性戀的軌道中去,很快遺忘他這個朋友。
那不可能。
文予甯不會讓它發生。
他一下下捋着成澄星的後背,像在順毛,果然這樣摩挲了一會兒,成澄星的頭一偏,吐出一口氣來,眉心蹙着的地方松開了,垂着頭,睡得更安穩了。
第二天早上,成澄星是被掐着臉弄醒的,他震驚地睜開眼睛,看到文予甯正用雙指鉗着臉蛋肉,左右亂晃。
他一骨碌爬起來,撫着疼痛的臉:“你現在就開始虐待我了嗎?”
“你臉怎麼了?過敏了還是被打了?”文予甯皺着眉看着他,“紅了一大片,都腫起來了!”
成澄星愣愣的,想起父親昨天扇他的那個大巴掌。
文予甯跳下了床,纏着繃帶的右臂晃動着,去到冰箱那裡,開門,拿出了一瓶冰紅茶,貼到了成澄星隆起的臉上。
成澄星被冰得一蹦,伸手握住了冰紅茶。
“誰打你了?!”文予甯終于在那片紅腫裡看出了分開的指印。
“是我爸,”成澄星連忙說,“我爸給我趕出來了,不是,是我自己,準備跟他一刀兩斷!”
他坐直了,認真表示自己的态度:“那樣混蛋的爸爸,我也不要了!”
“為什麼打你,因為我嗎?”
雖然以前成澄星吐槽過他那個爸爸左擁右抱,在外面各種找女人,對他除了給錢以外沒有多少關愛,但下這麼狠的手打他,還是讓他感到很意外。
“不是,”成澄星搖頭,“主要是我讓他丢臉了。”
“因為孫志奇的案子,他發現你是同性戀?”文予甯想到邢叔的話,他們幾家互相幫助,劉昌宗跟孫家和姜家都是世交。
果然,成澄星點了點頭。
文予甯心裡一陣鈍痛襲來,其實,他早該想到,這條路并不好走,是他非要把成澄星拐上來。
手不自覺地摸到了他的頭上,成澄星擡眸,因為這種溫柔,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你說得對,跟你爸再不劃清界限,你就是為虎作伥,是非不分。”
成澄星又鄭重地點了點頭。
文予甯心中歎道:好傻。
但凡成澄星有一點兒脾氣,多一些自殺,都應該迅速理清楚這個前後因果關系。
“你有冤仇找我爸去,跟我有什麼關系!”
可他沒有。
無辜的大眼睛轉啊轉的,望向文予甯時,就會心虛地低下頭。
“地上一堆都是什麼東西,大包小包的。”
“啊,我給你的東西!”
成澄星都差點兒忘了,連忙把旅遊回來的各種戰利品擺滿了地上、沙發上和桌上,吃穿用度,琳琅滿目。
他興奮地拿起一塊手表要往文予甯手上戴,文予甯向後縮回了手:“我不會用你爸的錢。”
“……不是我爸的,是我舅舅的,幹淨錢。”
他捏着手表,像做錯事似的看着文予甯。
“我舅舅是合法公民,真的。”
“不都是一個集團内的人嗎?”文予甯有些不信,劉昌宗的一切,錢财榮譽,在他看來,都是沾了父親的血,讓他感到惡心。
“我舅舅是另外的公司,叫宏達科技。”
“那不是宏達集團裡的?”文予甯皺了皺眉,“澄星,你既然已經從家裡出來了,那以後就不要再接受他們一分錢。”
“一分錢?”成澄星愣了愣,“那我怎麼讀大學?”
“我有錢,”文予甯道,“你昨天給我那些銀行卡,我也都扣下來了,将來或者交公,或者賠償,反正不是你爸的,也不會是你的了。”
成澄星皺着眉,想說那是外公外婆和媽媽給他的遺物。
可或許都不夠父親賠償他們在礦難裡的損失,甚至人命。
這份遺産到了他的手裡,不該父債子償嗎?
他沒有再提出異議,隻是從新馬泰帶回來的禮物,文予甯都沒要,除了一個小袋子裡裝着的兩個紫色的貝殼。
“這是我撿的,不是買的,”成澄星說,“你看,是不是挺好看?紫色的,我猜紫色都被叫做‘基佬紫’,你應該喜歡。”
“……”
文予甯将這倆長得很像的小貝殼放在手心裡端詳,唇角浮出一抹笑意。
沒錯,他是很喜歡。
為了表現出贖罪的誠意,以及照顧現在身上有傷的文予甯,成澄星開始學着做家務。
他拿着沒洗幹淨濕哒哒都是水的拖布,在地上用力拖,被文予甯指出“越擦越髒”時,跪在地上,拿着紙巾開始擦。
高考前文予甯在心情好的時候,曾經叫他寶寶。
成澄星第一次聽時一愣:“我是寶寶?”
“是啊,被我照顧的就是寶寶。”
現在,寶寶在悶頭擦地,寶寶隻能歎氣。
文予甯支着下巴,裸着半身,受傷的地方,肩帶白皙,他歪着頭看着正在勤勞幹活的成澄星,簡直想笑。
可他很享受,他需要成澄星繼續跟個小烏龜一樣背着道德枷鎖,隻要那樣,成澄星才不會跑掉。
他又開始學着文予甯洗衣服做飯,隻是,電飯鍋不會用,米飯常常煮成粥,而衣服更是洗得不幹淨。
這種寶寶真的什麼都不會幹。
但文予甯還是忍住了,就看着他在那瞎幹。
等到成澄星起鍋燒油,油花蹦起來,險些燙着臉蛋時,文予甯終于扛不住了,生氣地把他趕出廚房,禁止他再開火一次。
成澄星以前問過文予甯,為什麼會願意無微不至地照顧他。
“因為我喜歡你啊。”
等到文予甯逐漸康複後,所有家務活,又都被他全部攬過去了。
“我喜歡你這件事,不會因為你爸是誰,就有絲毫改變。”
他冷着臉,撂下這句話。
7月初,到了返校的時間,倆人去學校拿志願表和成績單,還有報考大學所需要的學生檔案。
一進校門,高三不少知道那件案子的人,都對他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是情殺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