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此刻酷得生人勿近。
甫一落座就要拿筷子吃飯,卻被周傾打斷:“青禾,正式介紹一下,這是蘇暗,咱們明州市今年的中考狀元,往後會在家裡生活,比你小一歲,是妹妹,以後會跟你上同一所學校,也是你的學妹。爸爸媽媽工作忙,往後你多照顧她一些。”
“知道你們工作忙就别帶人回來啊。”黎青禾語氣很沖:“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負責。”
“這是爸爸媽媽共同的決定。”周傾溫聲道。
可氣質在那兒,上位者做久了,即便再溫和也仍舊嚴肅冷厲,讓蘇暗想到了她初中的數學老師。
“所以你們帶,跟我有屁的關系。”黎青禾說:“少跟我說。”
說着便夾菜吃飯,速度很快,但很優雅。
周傾皺着眉正要說什麼,黎青禾已經放下了碗,“我吃飽了。”
碗裡還剩了一半的米飯,她起身直接回了房間。
幾分鐘後,周傾才歎了口氣:“不好意思,蘇暗,讓你看笑話了。”
“沒事的周阿姨。”蘇暗體貼地說:“黎姐姐……很有個性。”
“什麼個性,叛逆期 。”周傾說:“以前很乖的,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變成這樣了,所以阿姨希望你以後能多帶帶她,我看你已經在預習高中的内容了,有空的話你也可以輔導她一下。”
蘇暗心想,大人總會把青春期的情緒定義為叛逆。
因為這樣最簡單,也最能心安。
但在蘇暗看來,黎青禾張揚又桀骜,是沒被規訓的存在。
蘇暗很想成為這樣的人,卻沒這樣的條件。
所以蘇暗朝周傾笑笑,溫馴地回答:“知道了阿姨。”
“我還給她請了一個私人家教。”周傾說:“明天下午兩點鐘過來補習數學,你也可以一起上課,前年二中畢業考到了清華,有什麼跟高考相關的問題你也可以在下課後咨詢她。”
蘇暗點頭,“謝謝阿姨。”
周傾的每一句話都出乎蘇暗的意料,因為周傾在提醒她,她的每一步都需要早做打算,将她看成了是一個平等的人在對待。
蘇暗挺高興的,可沒幾秒,房間裡的黎青禾喊了聲:“背後說人煩不煩啊!沒素質!”
周傾聞言就要站起身,蘇暗卻摁住她的手,朝着她搖了搖頭:“阿姨,我們吃飯吧。”
周傾擰着眉歎了口氣。
晚上吃飯的氣氛很壓抑,周傾沒吃多少,反倒是蘇暗,每次夾菜看起來都夾得不多,似乎沒吃多少,實際上肚子吃得圓滾滾的,吃完飯後準備去洗碗,周傾卻揮揮手,讓她去休息。
來到新環境的第一夜,蘇暗中規中矩的度過。
黎青禾扔進垃圾桶的筆記本也被蘇暗撿了回來,蘇暗沒舍得用,放在了櫃子的最高層。
晚上十點,蘇暗起身去洗漱,衣櫃裡放了兩套全新的睡衣,孰料剛出門迎面撞上脖子裡搭着毛巾的黎青禾。
長發披散下來,發尾還在滴水,白色T恤下隻套了條淺黃色運動短褲,綠色涼拖,洗發水的香味隐約在空中飄散,蘇暗一怔,鼻腔内已經吸入獨屬于黎青禾的味道。
很淡,又很濃。
她往後退了半步,黎青禾睨了她一眼,直接走進浴室關了門。
昏黃的燈暖亮起,蘇暗隔着玻璃門能看到黎青禾的身影,水聲嘩啦啦地響,應當是很尴尬的處境。
不知為何,蘇暗卻覺得有些旖旎。
大概……是她拉子的DNA在作祟。
是的,蘇暗喜歡女生,她意識到這點是在初二,班裡有個女生經常過來找她詢問題目,勾肩搭背,這讓她很不自在,慢慢地會開始以那個女生作為幻想的戀愛對象,在少女懷春的年紀,她明白了她的性向。
然而,這并不是一件可以張揚的事。
後來蘇暗疏遠了那個女生,也就沒了朋友。
卻沒想到,在看到黎青禾的那眼,一些不可言說的情愫像是破土一般萌了芽。
恰好周傾推開門,看見在浴室門口站着的蘇暗,頓了片刻後邀請她到主卧的衛生間去洗漱,黎醫生還未回來,蘇暗收起了所有旖旎的心思,“不用了阿姨……”
話沒說完,浴室的門被打開,黎青禾裹着條浴巾出來,長發随意紮了起來,一張臉白裡透紅,身上都是潮熱的氣息。
就像是書裡描寫的南方盛夏時節的綿綿細雨,帶着潮氣,讓人呼吸不過來。
蘇暗的喉嚨微動,吞咽了下口水,正要往後退遠離這場潮熱的雨,黎青禾那張漂亮的臉倏地怼了過來,那雙狹長銳利的眸子惡狠狠地盯着她,卻又帶着幾分促狹的笑:“乖乖女,又跟我媽告狀呢?”
“乖乖女”着三個字從她口中說出來咬字奇怪,很像是嘲諷。
蘇暗看到她發尾的水珠凝結成水滴。
滴答——
落在了她白皙的鎖骨裡。
鎖骨那裡長着一顆很小的紅痣,很像是茫茫白雪裡的一支梅。
不知為何,蘇暗忽地想起了一句詩:
[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時黃子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