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暗怔在原地,不過片刻,腦海裡閃過無數種念頭,但最後留在腦子裡的卻是——漂亮無理,但挺有禮貌。
讓她滾還說要麻煩。
其實一點都不麻煩,迄今為止,在蘇暗十五年的短暫人生中,她已經從兩個收養家庭滾出去過了。
隻不過前兩次都是在她剛進家時噓寒問暖,沒多久便嫌她礙事,棄如敝履,最終男女主人在家中爆發一次次的争吵,對于她的歸屬問題産生争執。
然後給她買幾件新衣服,買些零食,再把她送回孤兒院。
像這種剛進家門就讓她滾的,第一次見。
蘇暗低斂眉眼,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對方的眼神不加掩飾地看過來,客廳裡安靜得掉下一根針都能聽見。
幾秒後,蘇暗再次揚起笑,聲音溫和:“知道了。”
她習慣扮演逆來順受的角色,朝黎青禾露出讨好的笑容,彎腰拎起剛在樓下文具店買的禮盒筆記本,草木綠給這略顯晦暗空間增添了一抹希望的色彩。
“見面禮。”蘇暗将禮物遞過去,嘴角揚起來,露出淺淺的梨渦,看上去人畜無害,乖巧無比,很少有人能拒絕她這樣的笑,哪怕讨厭她也會覺得她可憐。
蘇暗從來不覺得被人可憐是什麼傷自尊的事。
自尊是有錢人才會有的玩意,窮人思考的是怎麼活下去。
黎青禾看着眼前比她高了幾厘米的女孩,一身洗得發白的灰色運動衣,紮着蓬松的丸子頭,手長腳長,身材比例不錯,身上除了初夏的陽光味還有淡淡的香皂味,很像是學校裡漂亮但低調内斂的舞蹈生。
但黎青禾最讨厭這種人。
黎青禾不要她的禮物,也不要她這個人,隻希望她能從這個家裡消失。
“你沒聽到我的話嗎?”黎青禾冷聲反問:“你是聾子?”
“聽到了。”蘇暗勾起唇角,“我也回答了。”
“那你……”黎青禾對着她手中的禮品袋挑了下眉。
“不沖突。”蘇暗說:“我說我知道了,沒有答應,所以見面禮還是要給,畢竟我們見了面。”
黎青禾聞言變了臉色:“你看不出來我讨厭你麼?”
“看得出來。”蘇暗拿着禮品袋的手自始至終沒落下來,就那麼平靜地跟黎青禾說話,一直揚着她的招牌式笑容,黎青禾看得心煩,皺着眉斥道:“别笑了,又沒人在你裝什麼?”
蘇暗立刻收了笑容,但在她面前還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溫聲解釋:“黎姐姐,我……”
“我草!誰是你姐?”黎青禾繃不住了,聲音不自覺拔高幾個度,臉比墨都黑,“你滾。”
蘇暗沒有回答,低斂眉眼動也沒動。
黎青禾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又吐出一句國粹:“草!”
蘇暗沒想到黎青禾是這樣的性格,似乎明白了周阿姨每一次的欲言又止,而周阿姨說她女兒有些難搞,是真正意義上的難搞。
但這跟蘇暗又有什麼關系呢?
蘇暗隻是個過路者,來去不由人的。
“禮物。”過了會兒,蘇暗低聲提醒,黎青禾看着她手中的禮品袋,一把從她手中拿過,回頭想也沒想就扔進了客廳的垃圾桶,“裝個屁啊!”
下一秒就傳來了震天響的關門聲。
随着那扇門的關閉,客廳的氣氛也降了幾度,蘇暗站在原地頻繁眨了幾次眼,将所有複雜的情緒都收了回去。
再次彎腰,拎起地上那瓶橘子汽水,擰開瓶蓋咕嘟灌了兩口。
冰鎮汽水流經她的喉嚨,酥麻感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每一根神經,腦子裡浮現的卻是黎青禾的那雙腿。
新生活,挺有意思的嘛。
-
蘇暗回房間做了兩套數學卷子,又打開英語軟件聽了會兒聽力,順便拿出高一下冊的物理書翻閱。
她的中考成績很高,高到能讓好周傾這個教育局的副局長刮目相看的程度。
所以她理所當然可以去教育資源最好的高中。
蘇暗也不想跟誰比,隻是習慣了學習。
暗無天日的生活,似乎隻有學習能讓她靜下心來,隻有這條路能讓她有點不同的選擇。
中考完的暑假,大家的生活豐富多彩,打開企鵝空間,全是大家出去玩的動态,班級群裡也有好多人在發消息約着出去玩,蘇暗隻是掃了眼消息,便退出了這個聊天軟件。
蘇暗在初中沒有朋友,就連同班同學的聯系方式都幾乎沒有,班級群還是班主任把她拉進去的。
看完書已是傍晚,蘇暗喝完了一整瓶的橘子汽水,窗邊灑落夕陽的餘晖,橙色光影掠過窗台,很治愈的景色。
蘇暗聽見客廳裡有開門的聲音,有周傾的說話聲,應當是在跟黎青禾解釋蘇暗的到來。
蘇暗就當做沒聽見,在房間靜靜地欣賞了一場日落。
為了慶祝蘇暗的加入,周傾刻意早下班回家來做晚飯。
因忙于工作,她的廚藝水平一般,所以晚飯有從飯店打包回來的兩道菜,而黎逍遊在急診加班,回不來。
蘇暗等着外邊的動靜小了以後才揉了把臉,揚起笑出了房間,看見周傾後内斂地打了招呼,又在廚房跟着幫忙,看起來忙忙碌碌在廚房轉了很多圈,實則并沒做多少事。
等菜上桌,周傾才敲響黎青禾的房門讓她出來吃飯。
黎青禾換了件衣服,寬松的白色長袖,藍色長褲,戴了個黃色發箍,很明豔的配色,她的長相也配得上這種明豔,如果她的表情沒那麼冷的話,一定是個甜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