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米的标準跑道，七圈半的距離。

比賽一開始，劉學姐就不負衆望地跑在了最前方，跑步對她來說就像吃飯喝水那麼簡單。

蘇暗也不慢，但第一圈的時候隻排在第六，到了第二圈，排到了第四，她就像是一個永不停轉的陀螺，不知疲倦地往前跑，往前跑。

很快就跟劉學姐縮短了距離。

在第六圈的時候，蘇暗已經套了黎青禾一圈。

黎青禾的額頭鼻尖都浸出了汗，呼吸也很亂，蘇暗教她調整自己的呼吸，黎青禾卻不作聲。

“跑你的。”黎青禾不耐煩地說了聲，眼看着已經有人超過了蘇暗，黎青禾皺着眉睨了她一眼：“拿第一。”

蘇暗看向她：“你還好嗎？”

黎青禾冷聲道：“不用你管。”

蘇暗深呼吸了一口，開始緩緩加速，剛才落下的速度被她很快追上，因為耐力足夠好，所以在最後還留有餘力來加速，直至在第七圈跟劉學姐并肩跑在1，2号賽道上。

兩人的速度不相上下。

蘇暗不知道學姐還有沒有餘力，但她是留了一點力氣沖刺最後一百米的。

跑到這裡，除了第一和第二外，基本勝負已分。

最後一百米，蘇暗開始加速，劉學姐也開始加速。

蘇暗盯着紅線沖擊，跑的中途再次超過了黎青禾，而黎青禾腳步沉重臉色蒼白，仍舊費力地跑着。

下一秒，蘇暗聽見場外喊了句：“暈倒了！”

“黎青禾暈倒了！”

“……”

蘇暗回頭，餘光掃過躺在跑道上的黎青禾，幾乎想也沒想地折返回去，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打橫抱起黎青禾，直接往臨時設置的救護點跑。

黎青禾跑得很累，但她不願意認輸。

她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樣，但在身體懸空的那刻她微微擡了下眼皮，虛實相交的世界，明與暗重疊。

黎青禾看見少女清瘦的下巴上懸挂的晶瑩汗珠，蘇暗像是一陣掠過的風。

黎青禾能聽見蘇暗如鼓的心跳，能聞到她身上清新的香皂味混着汗水的味道。

還能聽見劉學姐越過紅線後的熱烈歡呼聲。

但熱鬧與她無關，她的世界裡沉寂，灰暗，湮滅。

……

黎青禾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在校醫室，手背上紮着針，蘇暗捧着一本書坐在病床旁。

校運會已經結束了，各班的桌椅複原回到原位，操場上的垃圾已經打掃完畢，再次變成了嚴肅好學的學習環境。

黎青禾望着天花闆發了許久的呆，這才側眸看向蘇暗。

蘇暗放下書喊了聲：“醫生。”

校醫過來給黎青禾做了個簡單的檢查，“沒什麼問題，打完點滴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蘇暗跟校醫道了謝，便繼續坐在旁邊，低聲問：“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你得第一了嗎？”黎青禾問。

蘇暗搖頭：“中途棄賽，倒一。”

“不應該我是倒一嗎？”黎青禾問。

“我抱着你，所以你的位置在我前邊。”蘇暗說：“我是倒一。”

事實上，她倆都沒成績。

蘇暗對這些事倒不在意，一個小比賽而已，她又問：“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黎青禾望着天花闆說：“心裡不舒服。”

蘇暗頓了下：“為什麼？”

“我讨厭有人為我放棄什麼。”黎青禾說：“尤其是這種自我感動型的付出。就算沒有你，也會有人送我到校醫室。”

蘇暗沒說話，定定地看着她。

躺在床上的黎青禾神色很複雜，似在糾結什麼。

蘇暗知道她糾結的一定不是像她口中說的這種淺薄的事，但具體是什麼，蘇暗無從得知。

黎青禾平靜地說：“你本該得第一的。”

“第一有很多次機會拿。”蘇暗朝她乖巧地笑笑：“但救姐姐的機會隻有這一次。”

“是有很多人可以送姐姐，但她們都不是我。”蘇暗看向黎青禾，神色認真。

黎青禾看向她的眼睛，似是要從她的僞裝裡看出些什麼，但蘇暗自始至終都呷着笑。

黎青禾聲音很輕地問：“那你又是什麼？”

“我是獨一無二的。”蘇暗溫聲道：“我對姐姐來說，獨一無二。”

片刻後，黎青禾移開視線閉上眼，聲音泛冷：“我很壞的，蘇暗，别走近我。”

“姐姐，這世上沒有比你再好的人了。”蘇暗說，“你比我見過的人都要好。”

蘇暗喊她的時候聲音缱绻，語氣又溫柔，那張乖巧的臉上盛着最完美的笑，就像六月開滿校園的栀子花。

不動聲色地入侵你的世界，占領你的嗅覺、視覺。

黎青禾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良久，她說：“蘇暗，你裝得不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