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丹尼爾·波波夫,他是一位聖嘉蘭的本地貴族,來自沼澤城一個保守的黑暗女神信徒家庭。他的家族一直名聲不顯,依附着切爾尼舍夫斯基家族家族生活。他本人也和他的出身一樣低調,如果不是每次尹娜打掃要路過他的辦公室,她幾乎會忘記這裡還有一個人存在着。
自從瓦爾裡希子爵來到苔藓城後,這位虔誠的教徒就更加沉默寡言、深居簡出,除了每周去往黑暗女神教會的禮拜,你幾乎不能在這座城市的任何地方見到他的身影。
結合梵西的推測,尹娜也能猜到他能夠在市政廳這種地方保持一片獨來獨往淨土的原因。
……
約翰·勞倫斯異乎尋常的亢奮,詹姆斯·得利斯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丹尼爾·波波夫依舊沉默……
尹娜照舊打掃完了市政廳的辦公室,扔掉生活垃圾走出市政廳的時候陽光正好。她眯着眼适應正午刺眼的陽光,認可了梵西的判斷。在這種情勢複雜的時候,靜觀其變是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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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科林來說,一天從懷裡涼透了的女人開始。
作為美神教徒,女人和屍體,拼接成了他在魔導能力上的進階之路。他不能拒絕任何一個女人,就好像他不能壓制自己殺了她們的欲望一樣。好在他有一張出色的臉和出手闊綽、優雅的舉止,即使潛意識裡能感覺到危險,還是有許許多多的女人前赴後繼地撲到他懷裡。
雖然他提醒了低劣的“獵手”不要輕舉妄動,但他本人并不遵守這個規矩。
蝴蝶區丢失了一兩個無人問津的賣花女,有誰會在意呢?
她們看到他招手,欣喜若狂地撲到他懷裡的動作難道是作假的嗎?後面的下場不是她們自找的嗎?他可沒有引誘過她們。
唯一要注意的是,那個叫塔萊的女人。她本人眼光很好,手下的姑娘美若天仙,但據老客們說那些最漂亮的姑娘們脾氣都不太好。可是,管它呢,看到她們的美貌,還是會有人不管不顧地擲下金币。
科林覺得這種場景有些熟悉,不過美神教義上都寫了祂是誰的守護者,也許這些美人就是格外受到神明的青睐呢?
科林洗漱了一把,抹了抹臉,将床上的女人打包往清理垃圾的魔法陣一扔就帶着金币出了門。
門外午後陽光正好,科林晃晃悠悠地打算找個小酒館消磨時間。自從他加入“海神之眼”後,拿着經費去咖啡館餐廳消遣成了他最愛的活動,如果在這些店裡遇見看不順眼的人,還能以逮捕貝蒂亞或者絲萊間諜的名義把人抓走懲戒一番。當然在聖嘉蘭就不能這麼猖狂了,不過科林去街頭巷尾遊蕩消遣的習慣還沒改變。
聽說那些讓人看不過眼的小老鼠也喜歡在小酒館發表演講,科林笑了笑,這不就巧了嗎?正好讓他聽聽這些小老鼠在叫喚什麼。
酒館文化是聖嘉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極寒的雪原能凝固人的血液,未化盡的凍土讓人寸步難行,夜晚的冰原靜悄悄,在這種情況下,喝酒驅寒壯膽成了聖嘉蘭人最重要的娛樂和社交方式。
春風化不盡凍土,旭日暖陽之下,空氣中仍舊帶着冷冽。
科林随意推開一扇酒館被來往路人摸得包漿的桦木大門,一股包含着酒氣、泥土腥氣、油炸食品冷卻後氣味的熱浪撲面而來。随後是聲音,大着舌頭嚷嚷着聖嘉蘭土語的老鐵匠、帶着明顯外來口音的魔法礦廠工人、因為國際形勢跟人吵得臉紅脖子粗的窮學生,這些人的信息伴随着聲浪一起沖擊着科林的耳膜,險些将他震出門去。
叼着煙鬥的酒保擡眼看他,濃密的胡須掩不住笑意,他的聲音洪亮如鐘,就像他高大健碩的身體一樣:“歡迎光臨,年輕人。怎麼稱呼?要來點什麼?”
科林随便系好的休閑襯衫在這種地方都顯得過于正式。
“科林。”他随意扯開兩顆扣子,露出白皙精瘦但有力的胸膛,以适應室内熱烈的氣氛,“你們這最烈的酒給我上一杯。”
“哦?”酒保玩挑了挑眉味地看着他,“我們這最烈的酒是羊羔酒。外鄉人可都不敢喝,一杯就能昏迷三天。”
作為有魔導能力的美神教徒,科林當然有解酒的辦法。他不在意地揮揮手,讓酒保隻管上酒。
“好吧。我們這有普通的羊羔酒和老闆特調。老闆特調比普通羊羔酒更烈,我給你上一杯。”酒保手腳麻利地擦杯洗杯,從酒桶裡灌了一杯金黃色的液體,放在科林面前,“嘗嘗吧,小夥子。絕對滿足你的期待。”
科林不以為意地舉起杯子猛灌了一口,一陣直沖天靈蓋的酒香在他口腔中蔓延,酥酥麻麻的辛辣感在他喉嚨中散開。
“好酒!”科林立刻愛上了這種醇厚又刺激的感覺,一口接一口,喝得很快。
以至于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臉上紅暈越來越明顯,當天旋地轉的感覺包圍住他時,他甚至沒有任何時間反應,就“哐當”一聲一頭栽倒在了桌子上。
這巨大的聲響沒有引來嘈雜酒館裡任何人的注意。
酒保臉上仍舊挂着熱情的笑容,面色不改地擦着酒杯。老闆的吩咐是讓一個長得像花孔雀一樣、名叫“科林”的男人消停一段時間。他思來想去,覺得用老闆特調完成老闆的任務最妥當。喝多了睡過去,不就什麼都幹不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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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亞曆山大·伊裡亞斯來說,一天以一頓簡單的晚餐結束。
一隻塞滿了蘋果塊和番茄的烤雞,上面淋滿了蜂蜜,周圍點綴着翠綠的迷疊香;一盤還帶着血絲的烤牛肉,肉質鮮嫩緊實,配上炸得金黃酥脆的土豆脆片,黑胡椒和海鹽的香氣被熱氣騰騰的烤肉激發出來,令人食指大動;一盤濃郁的紅菜湯,酸甜可口的味道正好中核肉類的油膩……
長桌的盡頭,聖嘉蘭的大公,整個公國最尊貴的男人,亞曆山大·伊裡亞斯,孤零零地坐在紅絲絨鑲金長椅上,安靜地咀嚼着長桌上的食物。
他不是不能找些人來陪他吃飯,而且他相信隻要他提了這句話,一定會有許多人前赴後繼地擠到他的餐桌前想要獲得這份殊榮。
可那太危險了。他想,萬一那些人之中有人想要刺殺他,他就會非常不體面地死在餐桌前。
一代英明帝王的死法不該是這樣。
他知道他身邊有許多人,許多貪婪的人。他們想從他身上獲得權勢、财富、功勳。當他們真正得到這些後又會毫不猶豫地背叛他。所以他隻能警惕。
他必須防備所有人。
即使是他的兒子,未來的一任大公,想要現在就從他手裡奪取權力也是不可能的。
更不要說那些貴族、教會、官員。
他們都會背叛。
所以他必須在背叛之前就将他們處理掉。
鮮嫩多汁的肉類在大公的嘴裡的口感卻像在咀嚼抹布。他必須咽下這些難吃的食物,就好像他必須除掉那些對他有威脅的人。
“晚上好,父親大人。”娜絲塔夏伸了個懶腰,神色慵懶地走到了餐桌前坐了下來。
她的動作随意,王室的禮儀卻并無疏漏。
她坐在大公下首,正好是一個顯得親密又不會讓這位多疑的大公感到戒備的距離。
她也沒覺得吃剩飯有什麼不好,相反,浪費食物才是不可饒恕。她用刀叉撕下一塊沾着黑胡椒醬的牛肉,就着紅菜湯大快朵頤。
亞曆山大眼裡泛起一絲溫情。他想她一定在沼澤城吃了不少苦,回來了這麼多年,還是願意吞下這些難以入口的食物。
年輕時大公曾經認為女人都是無用的存在,直到他被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打了臉又揚長而去。他在三年前撤銷了騎士團對她的搜查令,不知道現在的她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過得怎麼樣。
雖然娜絲塔夏和她沒什麼關系,亞曆山大仍舊固執地認為她和她很像。
更重要的是娜絲塔夏活潑、可愛、有生命力,同時高傲、愚蠢、膚淺短視,亞曆山大可以放心地寵愛她,因為一隻漂亮可愛的寵物永遠不會有反咬主人的能力。
“再讓廚房加一份甜點吧。”亞曆山大笑着看向娜絲塔夏,陰骘的眼中也泛起幾分光亮。
娜絲塔夏将盤子裡的牛肉解決幹淨,拿起餐桌上的方巾擦了擦嘴,對大公乖巧地笑道:“不用啦,父親,我最近在保持體型。”
其實真正原因是吃了甜點晚上處理文件和思考的時候會犯困。
大公撫掌大笑:“為了維克多?”
娜絲塔夏臉上的表情差點繃不住,她端起酒杯,晃動的紅酒隐藏了她的神情:“才不是呢!父親大人!”
“哈哈哈哈哈哈!害羞了?”大公站了起來,走到娜絲塔夏身旁拍着她的肩膀,“放心。父親會有辦法讓你如願以償的。”
冰涼的夜露從王宮的廊檐上滴下。夜莺婉轉悠揚地唱起了無人知曉的歌謠。月亮行過中天,挂上樹梢。
醉醺醺的科林揉着酸痛的肩膀一邊抱怨羊羔酒的濃烈,一邊往蝴蝶區走,和經曆第十次出逃的馬特維延可對上了視線。尹娜結束了在礦廠的代課,穿過了路邊正在和醉漢讨價還價的賣花女,去街對面的面包店購買了一長條黑面包,這是她一周的儲備糧。她推門離開,門口風鈴随風擺動發出清脆聲響,傳到了路邊咖啡館中正在等人的娜絲塔夏耳中,她輕抿一口咖啡,眼睛百無聊賴地掃視着街景,深覺自己的耐性還得加強。
月色迷蒙,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