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又添上兩盞燈照明時,柳裁進了王府。
許是惱怒柳裁玩弄情感,許是惱怒柳裁不把他放在心上,白日裡去捉人,竟拖拉到戌時才至,小小七品武将之女,不把王爺看在眼裡,簡直膽大包天。
啪!
人才走進書房,裴寂已将手裡的書本扔到了她腳下,他滿臉黑氣地睥睨過來,射出兩道殺人放火的眸光。
發的哪門子邪火,總不會怪我前些日子獅子大張口,要錢太多,或者怨我拒絕當他的妾罷,然而那事過去好些日子了,沒必要秋後算賬吧!
猜不出答案,那便不猜了,就當是來處理。
她立在書房中央,抿着唇,眉眼低垂,欠身施禮。燭光搖曳下,芊芊身影,一如往常般嬌弱婀娜。
“過來。”裴寂打定主意不吃這一套,淡漠的聲音裡夾雜着一絲惱意和一絲說不清楚的情緒。
面色無波,雙眸裡有一分厲色一閃而過,仿佛要吃人。
柳裁看在眼裡,但勞累一整日,神思困倦,沒有精力猜他心思,無非問罪而已,暫且破罐子破摔。
提步邁過躺在地闆上的書籍,款步輕移,裙擺微動,她走的正經,但在有心人看來卻是弱柳扶風一般嬌柔軟綿。
她行了幾步,擡起頭,與裴寂隔着一張書案,四目相對。
神帶桃花之意,粉腮香甜誘人。
慣是會勾人的,裴寂呼吸一滞,将眸子從她臉上移開,方想起,她竟然無視那本書直接走了過來,府裡哪個下人敢如此做派,早被打闆子了。
真真是面上嬌柔俯首,心裡卻倔強的很,輕易不低頭認輸。裴寂冷硬呵斥道:“書,給本王撿回來。”
側身回頭瞧了一眼地上的書,柳裁不願聽他呵斥做事,便又半轉身子回首,恰對上偷眼瞧過來的裴寂。
見他冷臉,柳裁卻不畏懼,縱然王爺不念往日之情,總不能立刻将她正法了,畢竟把她喚來絕不是為了讓她撿書的。
眸光流轉,她輕啟丹唇道:“王爺自己扔的,還是自己撿的好。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顔如玉,王爺這般踐踏,可是不該。”
不但抗命,還教訓他。
“你……你真是大膽又驕縱,不怕我真的料理了你嗎?”
要處置早便處置了,騙錢的事兒都能輕輕揭過,何況這等小事。柳裁心中腹诽:好啦,罵完我,趕緊說正事。
訓斥過了人,裴寂果然壓着怒氣,轉換了話題,“為何三番五次拒絕我的好意?”
“好意?”柳裁正等着他這句話,現下輪到她冷笑了,“花信别院我已死過一回,難道王爺不知,您的好意能要我的命嗎?”
她本要嚴肅陳明所受的威脅與驚恐,沒料到話一出口,竟像是撒嬌傾訴,驚得她趕緊住了口。
心裡懊悔:怎麼回事,不該嚴厲反擊他的話麼,好讓他意識到我二人并不能成為同路之人,怎的聲音如此軟弱無力。
氣得她臉頰粉上加紅,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恰到好處的反問與羞赧,冷笑也似嬌嗔。
聽得裴寂一呆,他原本打算要好好斥責柳裁一番,聽到那些話語,此時不禁将一腔怨氣洩去,還又增滿懷心疼:她受了天大的委屈,這才退還玉佩的嗎?
不覺收起冰冷寒意,隔着書案,他向前俯身擡起手,捏了捏她的臉頰,細膩軟滑。裴寂柔下聲來,問道:“發生了何事?我在宮裡消息閉塞,确實不知,你說與我聽。”
他的問話,還有他與平素冰冷臉色不同的柔情,倒真把柳裁的委屈弄得像開了閘的河水一樣,轟隆一聲,奔湧出來。
啪的一聲打掉他的手,柳裁哼道:“你選妃選的熱鬧,卻不知我所受的驚慌。但王爺您高高在上,我身處低位,與您說不着。”
怎的鬧起脾氣來了,無奈,看來需要向他陳述自己的處境,才好叫她相信自己并未對她不起。
裴寂解釋道:“我哪裡有選妃,分明一直在記挂你,否則怎會送玉佩給你,許諾你王妃之位。”
“王妃之位”四個字駭得柳裁當即震顫不止,把所有情緒都給吓跑了。
她從來都以為,他們不過是一場露水情緣,不該過多牽扯,早晚會斷。便是拉扯,以他二人地位差異之巨大,她不信他會以正妻之位待自己,而她也斷不會為了一個男人作踐自己,所以才會不斷拒絕,不斷回避。
萬萬料想不到,此人是真的動情至深。
柳裁頓感手足無措,心緒煩亂。
他若隻是逢場作戲,她可以有層出不窮的拿捏手段,可他若是真心,她該當如何呢?
她沒有做好準備。
裴寂見她不語,默認她自認理虧,負屈含冤道:“可你卻要拿萬兩銀子将那位置賣了,看不上我的情意也罷了,何必如此羞辱我。”
羞辱人這話當真是冤枉,柳裁慌神了這麼一大晌,才收拾好情緒。
她辯駁道:“我從未聽說過正妻之位那樣的許諾,之所以讓崔世子給你帶那樣的話,全是因為那時我收到了實打實的威脅,必須要跟你撇清關系來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