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于敏唐值而立之年，方走馬上任下河縣不足半年，去歲在京科考，知肅王不近女色之名甚揚，但聽驿卒之言，此次出行竟帶了數名女子，自然揣測虛名不真。

于是立即命在值衙役，到鎮上大戶人家裡，借了幾名美婢，他親自送去了驿站。

柳裁下馬後，便撲進驿舍，往床上一躺，再不願動彈，直到驿站雜役送來熱水，才哼哼唧唧地勉強起身去沐浴。

等身子浸入水中，舒适和惬意随着溫度恰到好處的水溫，順着皮膚往肉裡鑽，真是解乏。

着實太過舒坦，差點睡在浴桶裡，甚至沒有聽到廚房送飯食的扣門聲，更别提縣令灰溜溜帶着美婢來而複返的微小動靜了。

等穿衣收拾好出門，發現其他人早已用過晚飯，熄燈休息了。隻隔壁柳驚春燈還未滅，她聽到阿姐房門響動的聲音，開門探出頭來。

柳驚春道：“阿姐的飯食放在我屋内了。”

柳裁道：“果然還是你最貼心。”笑着進她房中用餐。

打着圓扇扇風，柳驚春笑嘻嘻地調笑道：“阿姐真是沉的住氣？”

這話說的柳裁不解，“你指何事？”

柳驚春：“下河縣縣令往肅王爺房裡送了幾個美婢，不知為何，剛進去不過喝口水的功夫，又都屁滾尿流地爬出來了。”

柳裁眼睛圓瞪：“……”

不做王爺便不做了吧！也沒什麼不好的！

轟隆一聲雷鳴，竟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雨絲細密，連成蛛絲一樣，在斜風中往下飄落。

側耳，密密麻麻的雨聲穿透木門與窗牖，不絕地送進房中，似乎還能聽到雨滴砸落在茂密枝葉上，碎成一片又一片的清脆聲響。

又是數聲雷鳴，雨絲變作漂泊似的大雨了。

柳驚春再隔壁是柳遇春的屋舍，習武之人本就警覺，焦雷陣陣，再也無法入睡，聽到柳驚春屋中有談話之音，索性起床，敲門入内了。

“三寶，明日雨停後，你早起些，先行去外祖父家，告知……”柳裁斟酌着話語，拿不定主意該不該讓外祖父一家知曉裴寂的身份。

明白告知，怕周家人被迫誠惶誠恐，外祖父與舅舅大約還能比較鎮定，其他人指不定會驚到什麼程度。她回來一趟不容易，到時鬧的雞飛狗跳，人卻一個個跟寒蟬似的，還有什麼趣兒。

含糊隐藏，又怕慢待了他，禮數不周。裴寂此人，看上去高冷，克己複禮，古闆不近人情，但接觸日久，方知是個粘人的，恨不得與她日日不分離才好。

“告知外祖父和舅舅，随行的還有肅王，但隻讓他二人知曉便可，其餘人等皆保密。住處的話，我記得幼年我住的新芳苑一牆之隔，有一處碧華園，算不上奢華，但勝在環境清幽，便安排肅王爺一行人住碧華園即可，禮節上不必刻意邀好，隻當作……”

“隻當作是外孫女婿第一次登門拜訪那般接待便好。”柳驚春笑着接過話，撇過頭，見柳遇春下垂着嘴角，似不認同，便一腳踢過去。

“你這副表情跟誰看呢，桑眉耷眼的，将來你娶媳婦兒，她的家人也這般給你難看的臉色，你高興的起來？！”

“三寶。”柳裁挪到柳遇春身旁坐下，“你對王爺是否有誤會？”

柳遇春垂下眼睫，嘟囔道：“沒有，隻是覺得，他這樣巴巴地跟着，名不正言不順的，于阿姐名聲有損。”

“他若始亂終棄，如何是好？”柳遇春一臉郁色，他的阿姐貌美心善，值得世上最好的男子，肅王無疑很好，但他太高不可攀，萬一他哪天變心，阿姐都沒地方哭。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三寶之言，阿姐豈有不懂，然阿姐不是沉溺往事不可自拔之人，他日肅王有别心，我自将情意拉雜摧燒，當風揚灰，絕無二言。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男人而已，阿姐忙得很，哪裡有閑情為變了心的男人尋死覓活。”

柳遇春與柳驚春不同，是讷言之人，平視與阿姐談心不多，隻認為阿姐柔弱，與天下所有女子一般，需要家人的保護，嫁人後得靠仰仗丈夫生活，驟然聞聽柳裁肺腑之言，竟一時有些許懵。

“阿姐可以不依靠男子過活？”他滿臉疑惑，夾着震驚。

柳驚春起身往他頭上拍了一巴掌，笑道：“真是笑話，不僅阿姐可以，我也可以，看不起誰呢！”

擔心柳遇春把事情辦砸，柳驚春轉身對柳裁道：“我和三寶一起先行，阿姐與肅王慢慢地行，不耽擱後日外祖父生辰宴便可。”

第二天卯正，柳家姐弟已收拾好行囊，策馬揚鞭往清水縣而去。

然而才離開半個時辰，便又一臉懼色地急匆匆地返回了。